黑人 作者:killer【完结】(2)

2019-02-23  作者|标签:killer

我是黑人。

我当然不是说我是非洲人或是欧美的黑种人,我的家族在台湾至少住了七八代,我这辈子离开台湾的日子总共

加起来还不到一年。


我的皮肤也不黑,相反地还相当白。高一的时候,隔壁男校有个家伙写情书给我:「每次看到你那白雪般的肌

肤在阳光中晶莹闪亮,我就心头小鹿乱撞,久久不能自己…」我没接受他并不只是因为那特烂的文笔,更因为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年之前,就是同一个人,当着一大群同学的面前喊我「白猪」。


那么,「黑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么说吧,那种人见人爱,左右逢源的人就叫做「红人」,所谓的黑人,

自然就是跟它相反的意思。


仔细想想,真的该怪我父母给我取错了名字。「黛」者,黑也;「民」者,人也,「黛民」两个字加起来,不

就是不折不扣的「黑人」吗?有了这样开宗明义自陷黑道的名字,我还能不一辈子黑到底吗?


从懂事时起,我一直就是家中最迟钝的小孩。不但动作迟缓,学走路特别慢,又比别人容易跌倒,动不动打翻

东西。除此之外,我还有个心不在焉的大毛病,别人跟我讲话的时候,我总是眼睛飘向别处,完全没听进去,

得要对方喊好几次才有反应。因此非常神勇地得罪了不同年龄层的亲友:长辈认为我不懂礼貌,小孩子则以为

我摆架子瞧不起人。


此外,我一直到了快一岁半才学会讲完整的句子,讲话又是出奇地大声,常常把家人吓一大跳。最糟的是我不

懂得看人脸色,总是不顾时间地点出状况,因此给我父母添了无数烦恼。


记忆中的第一个惨剧,也就是正式宣告我落入黑人一族的里程碑,发生在我三岁的时候,祖母跟大伯夫妇来访

的那天。

那次拜访本身对我母亲来说就是一大折磨。那个年代,职业妇女所受的压力要比现在更严重,我祖母已经不止

一次在亲朋好友面前批评我妈妈整天在外拋头露面不会理家,再加上我大伯母出身名门,穿著打扮言行举止都

充满了名媛贵妇风范,更成了祖母用来贬低母亲的最佳模板。


因此在会面的前一天,妈妈就特地请假进行大扫除,工程浩大可比美建造古夫金字塔。光客厅桌面就擦过至少

三次,亮得扎人眼睛;窗帘全部换洗,客人用的茶杯跟茶壶都是不惜工本特地采购的高档货,更不要提精心烹

调的午餐大菜,还有经过彻底梳洗打扮的三个小孩。


妈妈连意外状况都设想到了,因为我笨手笨脚不太会坐马桶,她特地在厕所里为我放了个小尿壶(客人用的是

另一间洗手间),千叮咛万叮嘱,叫我要上厕所就去那边上,免得我卡在马桶上大呼小叫。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正当父母陪着客人坐在客厅里,优雅端庄地喝着高山茶,一面听大伯夸我兄姐聪明可爱

的时候,却见不成材的在下敝人我衣衫不整地冲进来,嘴里大嚷着:「妈妈,我嗯桶(尿壶)掐倒(打翻)啊

!」


唉唉,时也,命也,运也,还能说什么?

等到我快五岁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检查中,才发现我天生耳内积水,不但影响到听力跟平衡感,还差点把耳

内软骨蛀掉了。我父母大惊失色,连忙带我四处就医,动了好几次手术,我的耳朵这才恢复正常。


双亲因为歉疚,对我的迟钝宽容了不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脑中已经牢牢刻下母亲在我每次出状况时,脸

上掩不住的无奈和厌烦;还有父亲刻意忽略我的视线,和不自觉的叹气声。


等到我真正想通「父母也是人」这句话时,已是二十年之后了。

耳疾虽然治好,后遗症却延续了十几年。由于听力不佳加上动作慢,几乎没有小朋友愿意让我加入游戏,哥姐

也懒得理我,久而久之我变得不爱动,整日一个人缩在角落堆积木,玩洋娃娃,再不然就看故事书。做这些事

不需要体力,只要眼动,手动,但我总是不自觉加上一个口动--吃。


父母因为忙碌,只盼我乖乖坐着少出茶包,对我的零食摄取量几乎是毫无管制;结果显而易见,到了上小学的

时候,我的体重已经突破四十大关,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圆柱状。因此小学六年中,「胖妹」、「肥猪」、「

大棵呆」这些称呼从没离开过我,当然还有前面提到的那句「白猪」。要不是我们那年代还没有「恐龙」这个

词,这封号早就跟定我了。


说到这里,我就给他越想越好奇了,「恐龙」这个字眼到底是怎么来的?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只晓得是

从网络上开始流行起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不管那个人是谁,能够发明出这样一个字眼,鼓舞全国上下有志者,同心协力一起来羞辱那些跟他们无冤无仇

,偏生外在条件不好的女孩子,想必是这位仁兄一生最辉煌的成就吧。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最难忘的一天,日后在记忆中,这一天就成了这一段光阴的代表。例如,一提到幼儿

园,脑中马上浮现被男生掀裙子的恨事;说到小学时代,指的就是运动会跑最后一名的那个时候。根据我非正

式的调查,能够成为「最难忘的一天」的日子,多半符合一个共同的特性--衰。


刚上国一的时候,我们跟隔壁班一起上体育课。某日,老师心血来潮要我们两班来个趣味竞赛,接力做仰卧起

坐,做完十下换下一个同学,哪一班先轮完就赢。一听到「竞赛」,同学们就来劲了,只有我一颗心直往下沉

。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变成害群之马。由于心情紧张,腹部隐隐痛了起来。


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们班明显落后,不过到了第十棒以后连着好几个人都是运动健将,差距慢慢缩小,同学们

欢欣雀跃,但我的肚子却越来越痛,因为排在运动健将后面的人就是我。


换我了,我躺在软垫上,在同学们带着不安的加油声中,拼了全身的力气,一口气做了五下,但是第六下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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