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妃 作者:林错【完结】(45)

2019-02-23  作者|标签:林错 宫廷侯爵 宫斗 欢喜冤家

皇帝抿紧了唇。裕王不是个嘴严守得住秘密的人,她不能用顾沅家中有婚约这样的理由搪塞应付,也没法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无意立皇夫只要顾沅一个,裕王越振振有词,她心底怒火就越盛,寒着脸道:“当年仁宗皇帝那几位女史可没人嫁了宗室,又是事出有因。如今阮娘在朕身边近身侍奉这么久,又转而去小皇叔身边,被外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在眼里,只怕会传出什么不堪的闲话来。瓜田李下,君子避之,小皇叔这番心思,还是用在别处吧!”

“那起子宵小心黑嘴毒,就是没有这些事,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裕王素来不把人言放在眼里,此刻便不以为然,“等陛下立了皇夫,阮娘自然就清白了。臣一心给她一个好归宿,也算是善事一件,还求陛下看在臣一片痴心的份上,恩准了吧!”

“阮娘”两个字被裕王毫不避讳地说出口,皇帝脑海里轰的一声,不假思索地将手里的镇纸摔了出去。青玉砸在平整的金砖上,清脆的响了一声四分五裂,碎玉溅在裕王袍角,把他吓了一大跳,酒意也醒了大半,见殿内人都白着脸跪了下去,忙也跟着跪下,瞥了一眼皇帝,脸上只比往常苍白了些,黑嗔嗔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这样没有半点怒色的表情,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让人畏惧。

“朕知道小皇叔不畏人言,却没想到洒脱到这等地步,连叔侄伦常都不顾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有点不寻常,“小皇叔一心要阮娘到身边侍奉,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她站起身审视裕王,“善事一件,痴心一片?还是小皇叔觉得,朕身边的人到小皇叔身边,小皇叔对朕的起居喜好了如指掌,便能更好的忠心辅政了?”她说着目光落在跪在殿角的崔成秀身上,“崔成秀,你是朕身边的老人,朕送你去给小皇叔做总管,你可愿意?”

崔成秀早在裕王开口的时候就知道皇帝必定大怒,悄悄不着痕迹地退到殿角,却不想仍然受了池鱼之殃,心里把裕王怨到了十分,只是下死了力气拼命叩头:“小爷明鉴,奴婢愚笨,因着小爷仁厚,才能在御前混一碗饭吃,去裕王殿下那里,只怕伺候不好,奴婢被责罚不要紧,就怕丢了小爷的脸,奴婢万死也不能抵过呀!”

皇帝点了点头:“朕不过问问你的意思。”她转过脸审视裕王,唇边一抹冷笑,“小皇叔,朕身边的人愚笨,只怕侍奉小皇叔不周全,这样的人,小皇叔也要么?”

裕王背后冷飕飕地发寒,酒是彻底的醒了。皇帝话里的意思明白无比,一定要皇帝亲近的人在身边,难道是有什么不臣之心?联想到至今闭门在家思过的端王,裕王觉得自己这副宗正也岌岌可危起来,心里头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早了些,出了端王这一档子事,皇帝正是对宗亲们有戒心的时候,自己只想着捷足先登莫让花落别家,怎么就忘了避一避嫌呢?

好在他脸皮厚,心思灵活,,立时便改了口风请罪,花团锦簇地一大篇下来,见皇帝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发作,便见好就收地请辞退了出去。

皇帝背着手在殿里反复踱步,半晌才向崔成秀道:“这一路上,阿沅可曾遇到过裕王?”

“没有!”崔成秀直着嗓子嚷了一声,几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忙又叩头低声回禀,“小爷明鉴,这一路上顾女史和秋典设形影不离,奴婢徒弟崔三顺白日里也照拂着,裕王殿下又是在队伍前头,实在没见过面。”

“那他是什么时候对阿沅生出了这种心思?”皇帝蹙着眉,“难道就是端王那次?”她不愿再想下去,阴着脸看了崔成秀一眼,“以后裕王来行宫,一举一动都给朕把他看死了!如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时来禀朕。若有其他人向阿沅讨好献媚,也一样禀朕,明白了?”

“奴婢明白。”崔成秀叩了头退出殿去,面上惊怕,心里却是一片安定。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把顾沅留在宫里了,一副俨然不许人沾染半分的架势,就凭着皇帝这股心气,那顾沅日后的前程不是已经清清楚楚了么?

皇帝雷霆大怒地发作了一场,御前人便都加倍小心。趁着皇帝沐浴的功夫,崔成秀遮遮掩掩地将来龙去脉告诉冬莼秋容两人,秋容听了之后只为顾沅担心:“要不,今儿我值夜,让阮娘先躲一躲,等小爷气消了再说?”

“什么鬼主意?”崔成秀瞪了她一眼,朝值房扬了扬下巴,“我没敢告诉顾女史,就是怕她不肯近小爷的身。小爷本就恼了,顾女史再不见人,不是更恼?”

“真是无妄之灾,阮娘不是招蜂引蝶的人,怎么就惹上了裕王?这是说不清的事儿,要是小爷发作起来——”

“实话说,我是头一回见小爷这么盛怒,也实在摸不准。”崔成秀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按说小爷这么上心,不一定会为难顾女史。只是顾女史脾气也太硬,要是小爷说了什么,她又不和软些,就不好说了。还烦请两位稍微提点些,平常无碍,这时候惹翻了小爷,也是自己遭罪不是?”

冬莼点了点头,回身进了值房,却并不隐瞒,将崔成秀的话说了,又道:“小爷盛怒,后头如何咱们心里都没底。你只自己斟酌,若是不愿意去,今晚上便是我值夜。左右这张老脸也有十几年的苦劳,小爷总不会发作我的。”

“怎么能让姑姑受累?”顾沅摇了摇头,“小爷是明理的人,我与裕王殿下清清白白,她自然不会为难我。”

“也罢,见了面总比不见面强些。”冬莼道,“你既然有底气,便只管去。我们都在外头值夜,有什么不妥,也能照应。”

皇帝果然并不发作,阴着脸将顾沅奉上的安神汤一饮而尽,坐在龙床上若有所思,直到顾沅放下床帐才闷闷开口:“你听说裕王的事了?”

“是。”顾沅道,“奴婢与他并无瓜葛。”

“朕知道。”皇帝心思却突然转到其他人身上,她犹豫了一阵,终于试探着开口,“裕王不知进退,朕看他的差使也得旁人一同参赞着才行——你觉得恭王世子如何?”

“恭王世子?”顾沅蹙了蹙眉,“世子殿下才学过人,在云州那样的地方,还如此博闻多识,实在不易。”

皇帝满心是顾沅与恭王世子相谈甚欢的那一幕,只把顾沅的提点当成了货真价实的称赞,她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睛,目光终于阴沉了起来。

☆、第55章

她没再出声,照例躺进里床,示意顾沅陪自己一起歇下。与人同床共枕有一种别样的亲密,即使不做那一档子事也是一样。喜欢的人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皇帝无处发作的苦闷淡了些,怅然叹了口气。

顾沅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种别样的温柔关切:“小爷心里不快活?”

“朕睡不着。”为人君者,居安思危是拿手好戏,皇帝知道顾沅的性情不会把裕王看在眼里,可顾沅这么好,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倾慕,那么多浮浪宗室勋贵,还有顾沅自己的未婚夫,还有恭王世子——

皇帝想起元礼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明明是最亲近的血缘,没见面时盼着相见,见了面却反而没什么话说。血缘上的吸引是真的,隔阂也是真的。元礼温和仁厚,元礼才华出众,元礼礼贤下士,元礼越完美,皇帝越生出股莫名的疑惑来,只出自直觉,却真切得让皇帝暗自心惊。难道这是自己的嫉妒之心作祟?皇帝微微苦笑,当皇帝就注定了没有兄友弟恭的福气。“阿沅,”她转过脸,“你家里的人——你阿母、兄弟都是怎样的人?”

皇帝声音里还是带着些不快,顾沅想了想,便检了自己家里趣事来说,连着说了两三件,听皇帝一直不做声,便住了口:“当局者迷,自己家里的人,看得总不如旁人清楚。奴婢想起来都是些琐碎小事,小爷见笑了。”

“什么见笑?”皇帝声音里情绪好了许多,翻了个身拉住顾沅的手,“朕喜欢听。阿沅,你接着说。”

皇帝捏了捏顾沅的手,身子离顾沅近了些,没有暧昧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亲昵的撒娇打闹,让顾沅生不出警惕来。顾沅又说了几件趣事,皇帝时不时的催促提问,到后来她几近词穷,才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与自己越凑越近,抱着自己一条手臂,偎在自己身边睡着了。

明明已经被皇帝轻薄过了几次,可看着皇帝的睡脸,顾沅却怎么也生不出提防厌弃的心思。帐外灯火影绰绰地照进来,睡梦中的皇帝眉目舒展,没了那些四平八稳的人君气度,仿佛寻常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顾沅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皇帝的脸,觉得脸上有点发烧——皇帝没能轻薄她,可她刚刚竟然大逆不道地生出了些许对皇帝的轻薄心思来。

第二日是冬狩的正日子,二更就得起身往围场去,崔成秀眼见皇帝脸色霁和,壮着胆子凑趣儿:“今儿日子吉利,天色也好,才外头北王和庆王还打赌来着,一个赌上直卫,一个赌骁骑卫,各压了一对上好的翡翠扳指,北王殿下硬要奴婢禀告小爷一声,说是骁骑卫有地利之便,行围时该晚进一刻的——”

“胡闹!”皇帝知道北王脾气,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可也同样哭笑不得。“裕王呢?他赌什么?”

“裕王殿下好像没什么兴致,一直没搭腔。”

皇帝正被冬莼服侍着穿金丝罩甲,闻言意料中事似的只一哂:“给外殿几位亲王赐茶,说朕一会儿就去,告诉裕王,朕赏罚分明,只要他差使办得好,朕自然还是一视同仁。”

“是。”崔成秀出去赐了茶又回来,见皇帝已经出殿上了肩舆,忙跟过去伺候,“小爷可要起驾?”

皇帝目光扫过月台,在顾沅身上停了停:“有一件事,朕问问你。司寝侍寝,是不是从不记档?”

崔成秀心头一动,沉住气想了想:“先前的老例,司寝侍寝算是本分差使,不记档。但侍了寝的大婚时直接册封,不记档的时日也不长。”

皇帝蹙了蹙眉:“朕大婚还早。传旨彤史,自今日起,司寝侍寝也一样一例记档。”

“是。”崔成秀躬身应了一声,侍奉皇帝起驾,心里头大大松了口气:看这架势,小爷是打定主意要把顾沅留在宫里头了,也是,已经成了小爷的人,就是再怎么心比天高,还怎么出宫呢?如今记了档,后头自然是按部就班的册封晋位,这富贵不是转眼就来了么!

他越想越精神抖擞,皇帝坐在肩舆中,脸上却微微发红:她知道自己对不住顾沅,平白坏了她的清白名声,可身边这么些人虎视眈眈,她总不能无动于衷。记了档,在字面上顾沅就彻底成了她的人,虽然将她暴露在人前,却也有了光明正大的名分,再不会有人敢做出明面向她讨要的蠢事。名分是刻不容缓,晋封倒还可以推到大婚之后去,反正皇帝身边只会有她一个人,身份稍微低些也不会被人欺负,让所有人以为皇帝不会为她破例,一切依着规矩来,就没人会给她安一个妖女惑上的名头。至于顾沅自己——皇帝暗地里叹了口气,就把一切都归到胡阮娘身上吧!胡阮娘侍了寝,胡阮娘得皇帝恩宠,人名是虚的,事情也是虚的,总碍不到顾沅的清白。

这样一路闭门养神胡思乱想,睁开眼睛时几位亲王已经到了身前请安,人人都是跟皇帝一样一身戎装,裕王果然没了往日的随性,有点蔫头蔫脑的意思,规规矩矩请旨,奉着皇帝一道去围场。

围场不远,一个时辰便到。京营五卫各出五百人合围,将野物驱到一个方圆十余里的包围圈里,以供行猎。按惯例先是天子出猎,称为开围,待皇帝尽兴,再回看城里观围,看臣下一展身手,先帝末年体衰,皇帝初登基时年幼,都遣亲贵代行,这一次皇帝亲政在即,按常理本该显示天子武威,可几位亲王过来请旨时,皇帝却出人意料地摇头:“朕于骑射上平平,就不献丑了。裕王、庆王、北王、端王世子、恭王世子代朕开围,也让人见识见识我大齐宗室的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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