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作者:石头与水(二)【完结】(32)

2019-02-23  作者|标签:石头与水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平步青云 恩怨情仇


谢莫如点点头,会答应,没有别的原因,谢莫如觉着这事难度不大。
八月初十,休沐日。
自谢尚书到谢松谢芝谢兰谢玉,自谢太太到谢莫如谢莫忧,谢家举家赴西山寺烧香祈福。
一入八月,陛下已令陈兵西宁关,谢尚书也没有了先前的笃定与洒脱,谢尚书在朝中说不出别的话,只得带着一家老小多来拜拜菩萨,问一问天意。
谢莫如对拜菩萨的事向来兴致不大,不过,碍于举家都在为她二叔烧香,谢莫如也就人云亦云的烧了一柱。烧完这柱香,她问起文休法师,小沙弥连忙引谢莫如去法师的禅院。谢莫如来西山寺的时候不多,但,她每次来必能见到文休法师,西山寺的小沙弥机伶,早记住她身份与众不同。
天有些凉了,早菊渐次盛开,给秋风中添来一缕寒香。谢莫如披一袭深紫厚料织锦披风,跟在小沙弥身后,文休法师的禅院只有两株不高不矮的古松,除此之外,未植其他花木,简单整洁。家里纪先生虽然也是学识渊博,远胜寻常女先生,但,纪先生的学识远不能与文休法师相比。这位法师精通并不止于佛法,他是高僧,只是因为出家做了和尚。如果文休法师做大学问家,想来不会比南薛北江差。
待谢莫如敲开门,进去,坐下,小沙弥端来两盏清茶,文休法师道,“小友心中有所踟蹰。”
谢莫如呷口茶,“我在想,当我到了大师的年纪,不知有没有大师的学识与心境。”
文休法师道,“有人如茶,有人似水,各人有各人的道,人不同,道亦不同。”
打禅语,没人打得过和尚。
谢莫如笑笑,放下黑陶盏,与文休法师说起一些读书时不懂的地方。用过午饭,一直到下晌谢尚书打发人来问,小沙弥进来传话,谢莫如起身告辞,忽然想起卜卦的事,便与文休法师说了。
文休法师道,“周易卜卦是儒家的事,我实在不大精通。”
谢莫如心说,你家大雄宝殿上就有现成的签筒呢。不过,她并没有再坚持,毕竟文休法师这样的身份,说不得他自己也不信签筒里的签。谢莫如道,“那大师帮我写两个字,不知方不方便?”
“写什么?”文休法师取过一张短笺。
“冬至。”
文休法师挺痛快的提笔写了,他人已年迈,腕骨枯瘦,乍然动笔,字迹却是清峻有力,元气充沛。写好后,文休法师却未立刻交给谢莫如,反是道,“万一使团回不来呢?”
“西蛮冬天非常冷,多暴雪,鲜少会冬天打仗。不论什么兵事,冬天都会停的,使团最迟也不会耽搁到过年的。”谢莫如笃定。
文休法师眼神温和,“若有意外呢?”
“有意外也是坏了大师神机妙算的名声。”谢莫如不过说笑,解释道,“我又没写是今年冬天,今年不回,还有明年。哪怕使团真的出了意外……”脸色微沉,“冬至也可以解释为西宁关太平日子过去,战事开启,隆冬将至。”
文休法师将短笺递给谢莫如。
谢莫如告辞离开。
文休法师望向开了又合的门扉,几缕暮光透入室内,有小小细尘飞舞。很久很久以前,那些曾经年轻的岁月里,他也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儒不信天意,她信的,唯有她自己。
不想,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到这样的人。
谢莫如去了客院,谢太太见着谢莫如,笑道,“可算是回来了。”虽然心里很焦切的想问一问文休大师可帮忙占卜了,还是忍了下来。既然谢莫如回来了,素蓝连忙服侍着谢太太披上斗篷,余下奴婢也各服侍各的主子穿上大衣裳,待主子们收拾好,一大家子就起身下山了。
一直到上了车,不待林太太问,谢莫如就将文休法师写的短笺交给了谢太太。谢太太接过,谢莫忧连忙凑过去一并看,“冬至?是说二叔冬至前就能回来吗?”
谢莫如淡淡的样子,“大师什么都没说,只写了这两个字给我。”
谢太太道,“也可能是说,冬天回来。”
谢莫忧认同,“嗯,祖母就放心吧,大师都给算出来了。”
谢太太总算有了精神寄托,出来这一整天,回到家时仍是精气完足的模样,打发孩子们各去休息,谢太太迫不及待的就把文休法师的短笺给丈夫看了。
谢尚书笑,“莫如在大师面前当真有些面子。”
“是啊。”谢太太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打算一会儿供到菩萨面前去,“我也没想到大师真的给算了,待阿柏回来,可是得好生给庙里添笔香油钱。”又双手合什的念了声佛。
谢尚书道,“打发人跟公主说一声。”
“知道。”一提宜安公主,谢太太心里就有些许不乐。
宜安公主得知此事亦是无限欢欣,她并未将桂花宴的事放在心上,而且,与谢太太的感观不同。宜安公主觉着谢莫忧年岁小,委实娇惯了些。其实桂花宴上,谢莫忧与薛玉娘对骂也没有吃亏,宁荣大长公主还赏了她一匣子珍珠,就是安抚的意思了,就这样,谢莫忧都能一路哭回家,真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让宜安公主觉着,也怪没面子的。
所以,近些时日谢莫忧不再随她出门,宜安公主亦不强求,她也省了心,觉着孩子太小,委实难带。就是想抬举谢莫忧,也要等谢莫忧大些,略懂些事才好。
如今,宜安公主心中所记挂者,也就是丈夫谢柏了。原说最迟六月定能回,一拖就进了八月,宜安公主进宫打听消息,胡太后拉着她的手哀声叹气,叹了又叹,“唉,驸马怎么还不回来,哀家问皇帝,皇帝只说快了,哀家惦记哟,一晚一晚的睡不着。”给胡太后一咏三叹的,宜安公主险得了抑郁症,还不如不进宫呢。
还好,尚书府给她送来新的消息,问过来送信的谢忠媳妇,驸马是不是冬至就能回来,谢忠媳妇道,“大师就给写了这俩字,太太吩咐奴婢给殿下送过来,忖度着驸马年前肯定能回来。”
这种回答怎能让宜安公主满意,宜安公主干脆换了衣裳直接去尚书府跟婆婆谢太太打听,这俩字到底有何玄机。宜安公主过来问,谢太太也说不大出来哪,道,“是莫如求的文休大师给卜出来的,文休大师写完就让她出来了,我与老爷商量着,约摸是冬天回来的意思。”
宜安公主目光灼灼的望向谢莫如,“莫如,大师没说别的么?”
谢莫如摇头,“没说。”
宜安公主笑,“这也不怕,我着人去问清楚就是。”
谢莫如道,“佛门有佛门的规矩,倘能说,大师就与我说了。”
“这有何妨,天祈寺方丈一样是得道高僧。”宜安公主显然已经有主意,谢莫如对于宜安公主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发表意见都不能。宜安公主大概是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皇室生活,想来宜安公主从来没有关注下平凡众生的想法。倘文休法师是无名之辈,天祈寺方丈解文休法师的批语无妨,可文休法师是不逊于天祈方丈的高僧,且文休法师尚在人间,你就让天祈方丈去解文休法师的批语。天祈方丈瞎猫碰死耗子解对了,也不过是文休法师算得准。万一解错了,天祈方丈一世英明何在。
能做方丈的,哪个是傻子?
谢莫忧欢声笑语地,“殿下,要是解出来,可得告诉我一声。”
宜安公主笑,“哪回会忘了你。”这是自然,婆家惦记她,她有了结果自然也会通知婆家。
谢莫如没说话,随宜安公主去安排吧。
谢太太想说什么,见谢莫如并没有太介意的样子,也就没多说。待宜安公主告辞,谢太太方对谢莫如道,“不知文休大师会不会介意?”
“大师既然写了,就不会介意这些事。何况,”谢莫如将话一转,“公主怕是解不出来的。”
谢莫忧道,“难道天祈寺方丈不比文休法师佛法高深?”
谢莫如随口敷衍,“传说大凤王朝时唐神仙当年铁口直断,每道破天机,必有天雷降下。最有名的一件事是唐神仙为卫太后祈卦,整个寿安宫尽皆毁于雷火。”
谢莫忧道,“对哦,这事儿,史书上都记载万寿宫起火之事,野史上说这就是卫太后谋朝的铁证。”
谢莫如一笑,不予置评。
倒是谢莫忧觉着,她家大姐姐的意思是,如果天祈方丈真解出来,那么,必遭雷霹。如果天祈方丈没挨雷霹,那么,解出来的也是错的。
是这个意思么?
天哪!
谢莫忧再一次对谢莫如的智商表示仰之弥高,像这种无耻的话,她想都想不出来,或者即使想出来,也说不了这样文绉绉,还借古讽今来着。
接下来,谢莫忧就坐家里等着天上打不打雷了。
因为得了文休法师的“批语”,上次李宣得了消息特意打发人过来告知谢莫如,谢莫如也就着李青媳妇跑了一趟永安侯府,把文休法师的“批语”跟李宣说了。反正,经宜安公主这么嘴巴不严的人漏出去,不大工夫估计阖帝都都能知道文休法师“批语”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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