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小姐小脸一白,不敢回头看人,马上把仪器撤下走人,老院长在旁边皱了老眉,但也没说什麽,跟旁边的洋大夫讨论著王双唯的病历,眼睛却看了王双唯一眼。
王双唯笑了,淡淡地,起身,无视於其他人的存在从背後抱著聂闻涛的腰,下巴搁在聂闻涛的肩膀上,逗他:“我要是死在手术室里怎麽办?”
聂闻涛身体一僵,沈了脸,“你不会死。”
“我说的是要是。”
“你不会。”男人依旧坚决。
“如果是呢?”王双唯蹭了蹭他的耳朵,口气依旧戏谑。
“我陪你一起死。”男人硬板板地说。
旁边的人停止了交谈,医生护士全看向这边,很大的单人病房里,只有墙上挂锺单调的走声。
“所以,你担心什麽?”王双唯的声音响起,解开了那片静默的魔障。
聂闻涛的手紧了紧,回过身,抱住王双唯,他没有情绪的黑蓝眼睛里此时像平时一样如死水般平静没有波澜,他看著王双唯,静静地说:“我不要让你受苦。”
王双唯静静地回视著他,面容如水,那白瓷般的股肤在窗外s_h_è 进来的阳光的照s_h_è 下显得透明,如水中的不停荡漾的波纹一样看不清波动,良久,他叹笑:“哪来的苦?”
摸上他的脸,王双唯仔细地抚摸著他的五官,细细地如最缠人的情人:“我都没对你好,怎麽舍得离开?”
两人拥抱著,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
旁边的人早已退开。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一个叫王双唯,一个叫聂闻涛,他们是伴侣,不会说爱语,只会说生死与共的两个男人。
第11章
王双唯手术後的脸没有血色,苍白如纸,不见血色。
头发也没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醒来,嘴角眉梢没有醒时般的神采飞扬,他安静地躺著,像具尸体。
聂闻涛站在他旁边,看著他,等著他醒来。
外面的阳光被窗帘挡住,恒温的房间里,一个人躺著,一个人看著,等待著时间的流逝。
等待的时间很短,但也很长,聂闻涛就那样站在床边,看著他脸上的每根汗毛,觉察他的每一丝呼吸,时间也就不觉得那麽难过了。
王双唯时醒来时,睁开眼第一眼就望进那片黑蓝的汪0 0洋里,他稍翘起嘴角,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聂闻涛倾过身,半包围著他:“渴吗?”
王双唯把眼睛闭上,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聂闻涛躺在他的身边,侧著身躺在他的身边,沈沈睡去。
王双唯的嘴角有一抹淡笑,两只紧握著的手,没有松开。
手术完的修养期很长,聂闻涛偶尔上班,全程充当看护,王双唯成天睡著,吃著,然後摸著自己的光脑袋,严禁任何人的看望。
章女士闻讯赶来,照了像存以留恋,不把她的老儿子当儿子,猛扯著他的脸皮:“你这兔崽子一大把年纪了都叫人不省心……”说完就笑,看著聂闻涛:“你说你真是找了个皇帝在家里供著,怎麽会看上这个小混蛋……”
言语鄙夷,但神情间却是宠爱。
聂闻涛不语,削好水果放到旁边,去了外边打电话,回头就又见他提著一大堆汤汤水水进来。
早安排好了酒店让章女士去住,偏生这个夫人要去儿子的住处观瞻,王双唯怒了,皱著眉头对聂闻涛说:“把她给我扔回美国。”
回头章女士对聂闻涛说:“他这洁癖……你别纵著他,到时候他什麽人都不想见了。”
聂闻涛说:“不想见无妨。”
章女士摇了摇头,不再说什麽。
王双唯很难以接受自己现在的形象,一摸上自己的头,就觉得别扭,看见镜子就调侃自己:“哪个星球来的?”
这段时间食欲不是太好,休闲的衣服穿在身上愣是穿了几分仙风古道出来,王双唯觉得聂闻涛现在最著迷的事情就是让那一堆堆的食物流进他的胃,然後让它们转变成脂肪。
背著聂闻涛,王双唯总是倒掉些有的没的,但因手法太过坦荡不加掩饰,聂闻涛很快就会得知,也不怎麽样,照样原样伺候著。
洋大夫要走的那天,对聂闻涛说:“我很佩服你。”
聂闻涛看了他一眼,稍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样无怨无悔的好。”洋大夫对著他的身影说:“中国人重情重义,是这样说的吗?”
聂闻涛没有回头,转过弯看著王双唯在透明的晒阳室里那悠闲自得散步的样子,低沈的声音响起:“重情重义?你的好,谁又知道?”
深沈的男人看著那抹自由自在洒脱的身影,眼睛里只容得下那个人的存在。
第12章
那时候,聂闻涛母亲刚死,他来到城里,睡天桥底下,四处打点杂,捡点垃圾卖。
他十四岁,身体像十岁小孩,瘦小,面黄肌瘦,每天都饿,饿极了没吃的就喝水,他不再捡别人桶里的东西吃,因为那个有著阳光一样笑容的少年曾皱著眉看著他脏肮的手说:“再捡,打断你的手。”
他不怕他打断他的手,但他不喜欢他看他的目光。
於是,再饿也不会去馊水桶里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少年偶尔会在他帮工的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留下打包的东西,老板叫他送上,那个少年会扬起眉,长长的“哦……”一声,然後就说:“算了,赏你的……”
他头也不回走掉,聂闻涛脸上没有表情,把东西扔到垃圾堆里,也头也不回走掉。
他的倔强,与生俱来,无人能侵夺半分。
他爱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有时候会遮掩,一被少年发现,他就会凶狠地盯著眼睛看著他,毫不示弱。
所以,少年会挂著戏谑的笑容说:“想打架啊?”
他连想都不会多想,冲著那抹笑容就扑了过去……两人在地上厮打,往往,他都不是他的对方。
他凶狠,但他不够强大。
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幼小。
他的身後已经跟了一大帮从垃圾场里来的孩子,每个人都吃不饱,聂闻涛学会了跟人抢地盘,先是为了有个根据地睡觉,然後,地盘有了,吃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他不要命往死里拼的打架方法,很快,拥有了西街里一块死胡同的地方,那里可以睡上十来个人,并不拥挤。
比垃圾堆强很多,没有异味,有报纸可以拦身,寒风并不总是能吹进来,冬天比以往都要好过。
聂闻涛往往站在胡同口前狠毒地看著人来人往,没人敢靠近,十几岁的人像刚识腥味的狼崽子,恶得没人敢欺身半尺。
有时那个人偶尔会经过他的胡同口前,踹他几脚,聂闻涛有时并不反抗,任他在他身上踢打,那人笑骂:“没用的东西。”
他不语,只是恶狠地看著他,握著拳头。
那人临走会扔下几张钞票,身後的小鬼们全部涌上来抢捡著,而他站在混乱中,死死地盯著那个人离去的背影,一瞬不瞬。
第13章
那时候,聂闻涛并不是总能遇上王双唯。
两个人的距离遥之又遥,遥得就像两条平行线,找不到交叉点。
聂闻涛并不懂爱情,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吃不饱肚子,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去知道爱情这件事情。
爱情很奢移,它要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才能风花雪月供人消谴。
你饿的时候,更多的想的是填饱肚子。
可聂闻涛有时候觉得,那个人可能比填饱肚子更为重要一点。
他会错过跟夥伴的觅食时间走过胡同再穿三条街翻过垃圾山到那座学校的後山等那个人下课。
肚子饿得难受了,他会蹲著抱著,双眼贪婪地看著人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想离那个人近一点,就会伸出拳头,明知身上会出现新的伤痕,但在那种讥谒的想要跟那个人接近的心思主宰了一切。
就算被揍得爬不起来。
他觉得,这个人比饥饿更让他感到可怕,他控制不了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等他再长大一点,身体突飞猛进,他已经能跟那个人打成平手,但他总会下意识地收敛力道,他的蛮力能在工地扛二百多斤的水泥,他也知道打在人身上换谁都要青肿一个月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