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回忆在歌唱 by:薇诺拉【完结】(36)

2019-02-23  作者|标签:薇诺拉

“六岁。从你进驻我生命的那一刻起,无论是起初的不情不愿,还是后来的甘之如饴,无可否认的是,我生活的全部重

心都是你。每个昨天都是今天,每个今天都是明天。年复一年,千篇一律,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我

只知道我如此渴望接近你,渴望你能看见我。可是每当我越努力地向你靠近,结果却总是离你越远。你嫌我吵,我可以

闭嘴;你嫌我胸无大志,这我改变不了。

广州那个充满花香和星光的夜晚,只差一点,我就有机会可以告诉你,我发现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南辕北辙,我所

做的一切只是饮鸩止渴,我们根本与生俱来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昏迷到现在,我好像一直陷在同一个梦里。也许因为无常的关系,梦里一切褪成隆冬一般沉闷的黑白。黑的长得挺寒

颤,白的还凑合。他们架着我,说要带我走。我本来万念俱灰,很想就这么撒手离开,可是身后一直有人在喊我回去。

我们间隔一重门,他把门砸得震天地响。那个响声一直不断,一直不断。黑白无常都被闹疲了,对我说了声,吵死了吵

死了,不带你去玩儿了。就拍拍屁股走了。我回头去打开门。门外是浓烈色彩纷至沓来的崭新世界,灿烂的春夏狠狠交

汇在一起。那里站着一个人。阳光像瓢泼大雨覆盖我的视线,我看见他在一圈光晕笼罩下的脸……

倪珂以为这家伙又要痛陈革命家史,出声打断。“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一直放在心里,不累么。”

“对不起,倪珂。真的对不起。”简森侧过脸去看他,眼泪嗒的一声掉下来。他说,“可是那个人,不是你。”

病房顷刻变得非常安静。只听见空调的风叶如同蚕噬桑叶般沙沙作响,只听见简森的监护仪如同温热的脉搏滴滴跳动。

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倪珂看了他一会,没有声音,只有一切如常的平静眼神。然后起身,离开病房。

他的本意是想去追季米回来,可是刚走到简森视线不及的门外,便觉得一脚踏进软绵绵的流沙里,浑身无力,再也站不

起来。一个苹果脸蛋的小护士一见帅哥就职业素养高涨,赶忙过来扶他。他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说,求你别管我。我只

是胃疼,一个人待一会就好。

仅仅划过一个念头。他想像个纯真的少年那样,坐在云淡风轻的天顶下,背对熙熙攘攘的行人,掩面大哭一场。

韩娜照旧每天给季米一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来美国开拉力。那样的女孩子特稀罕,特国宝。美国生活那么多年,也找

了个挺有身份的男朋友,依然喜欢收集有关季米的新闻,芝麻绿豆良莠不齐,集满整整几大本子。一知道季米在国内众

叛亲离如履薄冰,当即四处奔走,踏穿好几双耐克鞋,老不容易替他联系好了拉力车队。季米在电话里听完她细细说明

的一切,突然开口,“韩娜,如果你在我身边,也许我会伸手抱你的。”小姑娘一听这话,立马在电话那头唏哩哗啦哭

开了。她说,“季米……如果你早几年……对我说这句话那该多好……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季米去美国前,简单通知了声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我要飞去大洋彼岸玩拉力了。别哭,也别惦记。因为眼泪无所作

为,过多的思念也只是在白白谋杀自己的神经元。季米妈妈没有哭,也没有横加阻拦,接到季米最后通牒的第二天就上

书店买了本厚实得能当凶器使的英语词典,说儿子等你飞腻歪了就找个韩娜这样的好女孩子安定下来,只要招呼一声,

姆妈二话没有立马签去美国给你带孩子。

“一看你就是个玩车的,是吧?”载季米去机场的司机大叔是个话捞。逮着季米一通鬼扯,上扯哈雷彗星下扯泰山压顶

,最后终于绕回正题,坦言自己爱足了马凯伦几十年,亲眼看见罗恩从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变成个半秃的糟老头。经过油

漆事件,季米出门总是多个心眼,忍辱含垢,墨镜帽子全副武装。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下一凉如芒在背。他不着痕迹地

压低帽檐,拉高领子。要让眼前这位膀大腰圆一脸慷慨激昂的大叔认出来,还不给载到人迹罕至的地儿给碎尸万段曝尸

荒野?

幸好司机大叔没有认出伪装出色的钻石脸同志,自言自语把车协媒体喷了个狗血淋头,热血越见沸腾情绪越见高亢,同

归于尽似地一脚把油门蹬到底,车水马龙里梭子鱼一样灵活。季米觉得这人开车的水平不错,混一个马凯伦的试车手应

该绰绰有余。

忐忑了一路,到达目的地时,不禁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他从摇下的车窗把钱递给那个大叔,说了声谢谢。

司机大叔连连摇手,说不用。

“不止不用,我还得谢你。谢谢你不厌其烦听我胡言乱语一路,谢谢你始终没有面露愠色打断我的喋喋不休;最重要的

是要谢谢你五年来为马凯伦所做的一切,身为马凯伦的车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让我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告诉别人

自己最爱的车手是你,每寸皮肤每个细胞都会再次感受到骄傲,彻头彻尾的,无与伦比的骄傲。”

他仔细注视起自己的乘客,用一眼不眨的贪婪目光。最后,非常羞赧而且幸福地笑了:

祝你好运,季米。无论你在哪里。祝你好运。

“眼睛怎么红了,刚才躲外面哭鼻子呢?舍不得?”一早就候在机场的倪珂,看见摘了墨镜的季米,一时嘴贱,涮了他

一句。

“没有。风太大了。”

“真的想好了,不会后悔么。就你那含混不清无人能懂的英语,也许在那儿被人论斤卖了还傻呵呵地替人数钱呢。”

“生活上一定会有诸多不便。不过,只要能摸到方向盘,无论在哪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即使现在还是不肯相信么,那句话?”倪珂提及的是那句颇有些宿命意味的箴言,尚在牙牙学语的被自家姆妈抱在手

上的季米,从一个老乞婆那里得来的。那个寒假寄住在季米家,他用胃记住了季米妈妈烧得一桌子好菜的厨艺,用心记

住了季米的一句回答——我不信这个。

“对。永远不信。”季米轻轻笑起来,唇线倾斜的弧度非常温柔,干净直白的神采,散发令人晕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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