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明悦在暗红的跑道上飞奔着,头发向上甩成了中分,脸上的r_ou_一抖一抖的,几分滑稽。
他跑得很快,一脸认真的样子,几乎让人忘了那个油嘴滑舌的小白脸。
播音员机械地念着广播稿,“……燃起的是你的激情,放飞的是你的理想,你的挥汗付出,在矫健的步伐后逐一闪亮,纵使艰难,但,奔向前方……”
程一突然起身,向主席台飞奔而去。
“你干嘛?”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她没有回应,我们转头继续喊“加油”。
这时,程一的呼喊在大功率扬声器的扩散下震颤了整个世界,“明悦,加油!卓文,加油……”
除了正拼命狂奔的明悦,在场所有人都向主席台上正霸占着话筒耀武扬威的程一行注目礼。
“别他妈看了!接木奉!”明悦冲卓文咆哮。
卓文才将目光从主席台移开,抓住接力木奉飞身跑出去……
“汪程一你今天终于干了件伟大的事儿。要不是你杀猪宰牛的那几嗓子,我还真没力气冲刺,”明悦灌了几大口水,对程一竖大拇指。我递给他一张面巾纸,他回头诡异地笑笑。
“滚一边儿去,有你这么夸人的吗?!”程一白眼。
卓文抬手将程一零碎的发丝捋到耳后,“你比河东狮还厉害。”
中午我们在七月坊吃饭。程一挑了一只最大的j-i腿丢到莫丽碗里。
“我的心会陪着你一起赛跑的,加油!”那语气,那动作,就像把八路领到鬼子营自己拔腿就跑的汉j-ian。
“不要吃太饱,还不知道下午几点开始,”尚哲嘱咐道。
下午我们坐在最高层看台上,啃着薯片,聊着天,等待着广播响起。
满眼红白校服的背影,我们这几个鱼目混珠的银灰色恐龙,一定很扎眼吧。不过我们在最后一排,没有人看见。
尚哲适时给莫丽剥一块儿巧克力补充能量。我看着他明媚的侧脸,一阵晃神。
“女子三千米运动员,女子三千米运动员,听到广播后请到北侧塑胶跑道集合准备……”
参加三千米的人很有限,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他所在整个院系。那是唯一一个所有参赛者同步开始的项目,预赛即决赛。
莫丽起身,几个姐妹一一送上鼓励的拥抱。
尚哲陪她过去。
我远远看着他们在外跑道边上做准备活动,多么美好。
莫丽套上了橘红色马甲,背部贴上了号码牌,“006”号,很吉利的数字。
一声枪响,醒目的橘红色争相窜出去。我们齐声喊,“莫丽,加油……”湮没在声势浩荡的其他加油声中。
“我们下去吧,”程一提议。一行人向绿茵场走去。
我们站在跑道内侧的绿茵场边缘,在莫丽经过时喊出她的名字。她没有精力转头,摆动的左手比出"V"的手势。
“哎,尚哲呢?”程一问。
“不知道,没看见,”我张望了一下。
整个环形跑道四百米,三千米也就是七圈半。大部分人两圈下来已略显艰难,四圈过后已力不从心。
“长跑跑的不是体力,是毅力,”清晨望着莫丽的方向,淡淡道。
莫丽前面只有两个人,她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几十米。队伍最末的参赛者已落下了一整圈,许多人体力不支退了下来。
这时尚哲从人群中钻出,冲到莫丽身边……
第六圈时莫丽前面那个女孩停了下来,像是在哭泣,一群人围了过去。
“只要她能跑下来,她就是我的女神!”程一慷慨激昂道。
最后半圈。
如清晨所说,那些坚持下来的,凭的是毅力。莫丽与她前面那个人距离十几米,可是在这个关口,双方已精疲力竭,每前进一米都是极限,那十几米几乎是不可能超越的。
只是我们万万没想到,莫丽会在最后一个弯道加速……
尚哲放弃了跳高比赛,因为那个项目与三千米同时进行。
那个周末,清晨收到一张从北京寄过来的明信片,香山的红叶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们什么时候去红叶谷看一看吧。”
这是清晨第一次主动提出的旅行计划。
红叶谷在蛟河,蛟河是吉林市的下辖县级市,地处吉林东部,与吉林隔松花湖相望。不要崇拜我对这里的地理如此熟悉,这都是百度告诉我的。
“能让我们俞娘娘看上的地方,绝对非仙境即天堂。您说个日子,小的们随时候命。”
“今年已经过了最好的时节,来年秋天吧。”
“姐姐,那还有一年呢。你得把这计划写在明年的日历上,兴许到时还能想起。”
所有的约定,从一开始就是不确定的;而连具体日期也没有的约定,是注定很难被遵守的吧。
一年,不长,不够让程一通过六级考试,不够吸血鬼日记出第二季,不够正翻新的体育馆竣工……
一年,不短,足够清晨拿到日语二级,足够郭小四结束又一部长篇,足够一对恋人完成分手仪式……
☆、大团圆
天气渐渐转凉,又一轮雪季即将开始。我们不再去山上游荡。
那一年圣诞路力从深圳过来。我们终于见到了活人。
终究是在社会大学洗礼过的男人,和卓文明悦比起来,路力明显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不能用简单的坚忍或持重去概括,我只能说那是一种印记,一种因岁月的雕琢、生活的打磨而留下的标识。
难得聚齐,我们一起去了哈尔滨冰雪大世界。
男女数量上对等。明悦很高兴,因为这样的组合无论怎么看我跟他都是一对。
程一是不说话就会死的物种,“雨木,其实明悦除了智商低一点长得丑一点说话不太利索四肢不太健全也就没什么缺点了,你就将就将就,勉为其难地跟着他吧。”
明悦的白眼简直翻上了天,过后却画风突变谄媚道,“就是就是,就当是做慈善了,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孤苦无依独自终老对吗?”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接受明悦。他很好,我很喜欢,虽然与爱情无关。尚哲注定只属于莫丽,我只是尘埃一样的存在。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朋友,并不比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恋人简单多少。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而且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悦身边曾经萦绕着各式各样莺莺燕燕的女生,圆的瘦的的x_ing感的中x_ing的有才华的有样貌的才貌双全的,最后让这些都成为过去式的,为什么是我?我凭什么?
我没有问过明悦,不仅因为自卑,更因为我怕我知道以后,再也没有借口拒绝……
虽然在冰冻的松花湖上游走过,但是见到那些圣洁的冰雕时,依然瞠目结舌。那不是影视剧里小巧的冰刻工艺品,而是巨型的、恢宏的、气势磅礴的建筑。有佛像,有观音,有城墙,有亭台,有战士……
我们排了很久的队去玩滑梯,冰铸的滑梯。
夜幕时,冰层里的LED等骤然点亮。那画面很神奇。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琥珀,由内向外散发着光芒,五颜六色。
真的很美。然而要欣赏这种美,必须承受零下三十度的低温。
我在想完成这项工程的天使,是如何做到的。
明悦拉起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时,我并没有拒绝。不止因为太冷,也因为他们各自都有可以取暖的恋人,我也需要被关爱。
然后我看见了肯德基那位亲切的白发老爷爷,有如看见王子的城堡,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明悦以为我只是想暖和一会儿,半小时过去发现我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凑过来问,“要在这儿扎营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
“我怕冷,你自己去吧,”我捂着手里的热饮回道。
店里有许多又高又壮的俄罗斯人,明悦故意瞅了他们几眼,“我不要,万一你被他们劫色了怎么办。”
我“噗”一口咖啡喷出来。
明悦开始讲笑话,他永远有说不完的笑话。
许多年后,回忆这段旅程,唯一记忆深刻的,是那张几分温暖、几分邪恶的笑脸……
该回去时,他们过来找我们。
“靠,你俩翻山越岭漂洋过海上这儿喝茶来了!”程一一见到我们就嚷嚷道。
“嗯呢,这儿的茶可好喝了,据说是用外面的冰块煮的,味道不一样呢,要不要来一杯?”明悦挤眉弄眼又开启了忽悠模式。
离开时在哈尔滨站前广场,八个人有了第一张合影,也是最后一张。
而那张照片,还未来得及冲洗,就遗落在那辆漠然往来的火车。卓文猛然想起折回寻找时,它已渐行渐远,只有车轮与枕轨的撞击声,沉闷而乏味的重复着……
后来回想,那一刻的大团圆,大概只是为了预示之后惨烈的散场。月盈则亏……
☆、断背山(三)
学期末,又到了图书馆自习室一座难求人满为患、学霸和学渣尔虞我诈争夺领地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