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作者:意迟迟(三)【完结】(6)

2019-02-22  作者|标签:意迟迟


  连三爷心头一震,只觉不好,但又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心中愈发难安。静默片刻后,他终是说:“罢了,左右大姐主意已定,这件事也非你我所能左右,不去想了。”
  管氏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浅浅笑了笑,催促他赶紧休息去。
  三房明亮的灯火,很快也变得幽暗了。
  再过一会,三房便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偌大的连家,都沐浴在了微弱的星光底下,四处都黑着,除了几盏灯笼外,也就只有千重园的上房里,还燃着灯光。
  云甄夫人尚未入睡。
  她亦没有唤人伺候,就连窦妈妈也被她给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朦胧的几团光晕,落在她的衣裳上,连带着她的人,都变得遥远空灵起来,那样得落寞。
  她知道,自己仍在生气,气得瑟瑟发抖。
  但她一向不习惯将这些情绪表露在面上,一旦流露出来,那就是真的气极了。她这一回,就是气极了。段承宗每说一句,她心中积聚的怒气就多一分。生连四爷的气,生自己的气,更生段承宗的气。
  搬弄是非,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男人,哪里算的了真男人?
  段承宗在那口沫横飞地数落着连四爷的不对,映入她眼帘的男人,却活像是只猴子。
  干瘦的,毛发凌乱,吱吱乱叫。
  区区一个跳梁小丑,也敢到她跟前来,责备她的兄弟?
  她始终面无表情,可心中早已怒火滔天。
  纵然老四有再多不好,也好过他段承宗!
  她连多同他说上一句话也不愿意,这样的人,不配她多加理会。
  所以,段承宗说借冰,她摆摆手,借。
  段承宗哭丧着脸责备自己,不该同连四爷一齐胡闹,更不该将事情瞒着她,应当早早来说,她也只冷漠地点了点头。
  老四背着她办事,她自然不悦。
  但这不悦,并不要紧,老四不是孩子了,他做什么事他理应心中有数,就是不来告诉她也无妨。可是他,肆意践踏了她的信任。她放权给他,任他自行处理船队的事,可他却悄悄私吞了一部分银子,拿去做他的“生意”。
  段承宗口口声声都是钱。他虽然并不清楚连四爷究竟私吞了多少,却只管在这上头拼命做文章。
  旁的事,他的怀疑,若生的出现,都说不得,连四爷的钱来路不明,他却是能说的。
  故而他拼命地说,拼命拼命地说。
  一遍遍提醒云甄夫人,连四爷拿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银子。
  但他不知道,云甄夫人对此并没有那样恼火。
  她气的,是连四爷c-h-a手的那档子“生意”!
  连家什么生意都做,可独独那一桩,是死也不能碰的!
  祖祖辈辈都没有坏过规矩,偏偏这规矩如今叫他给坏了,她焉能不气?
  东夷人大多生得高鼻深目,金发碧眼,同大胤朝的子民很是不同,所以两国之间,一直有贩人生意。
  但两国从未交好,这些被贩卖了的人,过得日子,也从未听说有好的。
  生不如死,倒是不少。
  所以,她什么都能原谅,乃至于连他践踏了自己的信任,也能原谅,却唯有这件事,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他先背弃了连家,她当然只能送他一程。
  云甄夫人握紧了拳头,忽然扬声唤了窦妈妈进来。
  窦妈妈垂首问:“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霍然起身,说:“准备一下,我要去祠堂。”
  “夫人,夜深了……”窦妈妈讶然道。
  “只管去准备。”

第168章 坏事

  段承宗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仗着自己已经失去了名声,失去了原本能顺利拥有的一切,就到云甄夫人跟前口若悬河说了一大通话。因为他知道,云甄夫人原来对段家,就谈不上亲近,他再惹了她厌恶,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并没有料到,连家竟有那样的祖训。
  贩人这桩生意,便是饿死也碰不得。
  固然他也知道,贩卖东夷人,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更别说还要将自己人,当做件玩意儿卖到东夷去。可这样的事,一贯也有人在做,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他根本没有在上头多花费心思去想。
  他怎么也猜不到,云甄夫人会因为这件事,彻底从对段家不喜变作了厌憎,对他,更是鄙夷到了尘埃里。
  而云甄夫人是夜便去过祠堂,给祖宗们上了香,絮絮说了要将连四爷逐出连家的事。
  她在点苍堂中,说的是“分家”,可她打定的主意,却是将他驱出连家。檀香浓郁的气味,在空气里逐渐弥漫开去,她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决起来。
  翌日一早,她便打发了人去四房告诉连四爷,尽快。
  连四爷悔不当初,迟迟不肯动身,然而他坐在那,心中却在飞快算计着,自己能分到多《少,又该分到多少。
  平康坊的这座大宅,他今后自然住不得,但住在哪不是住?有银子在手,还怕买不着上等宽敞的大宅子?他半点不怕!这么一想。他的底气,又渐渐回来了些许。
  是以今儿个最苦恼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连二爷。
  连二爷昨天夜里,因为不能及时去问若生,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所以天色才刚蒙蒙亮,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高声叫人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金嬷嬷来说,厨房那边已备好了早饭。请他先用一些。
  他连菜色也不听。抛下一句“我要去找阿九”,拔脚就走。
  金嬷嬷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他个高腿长,走得飞快。没一会工夫这人影就消失在了明月堂。直直往木犀苑走去。
  木犀苑里的人。却也没有料到,他今儿个竟然会这般早就来,见了人皆急呼:“二爷——二爷——姑娘还未起身呢!”
  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闻言十分不满意地道:“日上三竿了她还赖床!”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反驳。
  可天空分明还是灰蓝色的,太阳还未升高呢。
  他甩掉一个又一个,飞快走到了廊下,一抬头瞧见了挂在那的铜钱,忙笑:“你倒勤快!起得比阿九那懒丫头早!”
  “二爷用过饭了不曾?”吴妈妈听见动静,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
  连二爷将下巴一昂:“我要喝粥!”
  吴妈妈连声应是,赶忙转头吩咐了下去,又亲自来拦连二爷,说:“二爷,姑娘刚醒,还未洗漱,还请您稍等片刻。”
  连二爷“嗯”了声,忽然眯起眼睛问:“吴妈妈,她昨儿个夜里什么时辰睡下的?”
  吴妈妈略微一想,笑着回道:“姑娘昨儿夜里睡得晚,约莫亥时一刻了。”
  “亥时一刻?”连二爷瞪大了眼睛。
  吴妈妈以为他是嫌若生睡得太晚,连忙解释:“姑娘平素歇得也早,只是昨儿个略晚了一些……”
  “都是嬷嬷不好,拦我做什么!”他突然打断了吴妈妈的话,说完又叹口气,“唉……早知道我昨儿个夜里就来了,也不至于等了一晚上……”他说说,又蓦地来问吴妈妈,“吴妈妈你看,我这眼睛底下是不是黑的?像墨一样!”他摇头晃脑地叹息起来:“可丑了……”
  吴妈妈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问他:“二爷可是先用饭?”
  他摇头:“不用不用,我就跟铜钱说说话,你忙你的去吧。”
  吴妈妈应个“是”,可到底不敢走,只在边上静静候着。
  少顷,若生洗漱完毕,从里头走了出来,刚喊了一声“爹爹”,就被他逮住了直问:“昨儿个夜里,阿姐在点苍堂到底说了什么?”
  若生还迷糊着,闻言愣了下:“嗯?”
  “就昨儿个呀!”连二爷揪揪她的头发,“你还睡着呢?”
  若生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角:“您什么也没有听见?”
  连二爷跳脚:“我又不聋,当然听见了!”
  若生无辜得紧:“那您问我?”
  “我是没听明白!”连二爷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
  可若生没到场,点苍堂里究竟都说了什么话,她也没法打听,其实知道的比他还少呢。
  她只得道:“您还记得姑姑说了什么吗?是惩罚,还是……”
  “不对!是分家!”连二爷脱口道。
  若生略微一惊,她料及姑姑会生气,却没有想到姑姑竟然会要将四叔分出连家。
  连二爷问:“分家是什么意思?拿把刀把宅子给劈开吗?”
  若生声音微低:“分家了,四叔就该离开,往后不能再住在这了。”
  “为什么?”他万分诧异,“阿姐不让老四住在家里了?可是为何?”
  若生说:“四叔做了坏事,您知道的,坏孩子是要吃教训的。”
  连二爷怔了怔,嘴角开合,还是点点头说了个“是”,随后皱起了眉头,道:“可老四会改正的!阿姐怎么能不让他住在家里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话他也知道。
  可四叔能改吗?
  有些事,做下了,就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若生摇了摇头。
  连二爷兀自焦急:“老四一定会改的!”
  他说得太过笃定,若生不觉有些疑心起来,遂试探着问道:“您怎么知道四叔一定会改?”
  连二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道:“因为老四过去也做过坏事呀,但是他改了,真的改了!”言罢,他望着若生,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四处张望起来,见周围没人听着他们爷俩说话,才小声地道:“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答应过老四,永远不将这事说给别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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