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 作者:杯中观海【完结】(75)

2020-05-15  作者|标签:杯中观海


  小杜跟着江倚槐也有两三年了,听过江倚槐各色各样的封号,最常见的就是影帝,这也是经久不衰、使用率最高的。其他的绰号通常具有阶段性,比如医生、律师、团长之类的,都是根据某个时间段内江倚槐出演了什么角色而定,丰富且多变。
  但这“酱菜小王子”是怎么回事?他不记得江倚槐演过这种角色,更想不起江倚槐什么时候接了酱菜的代言。
  “别想啦,你那会儿还没跟着江老师呢,”唐跞看小杜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下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算是他刚拍戏时候的事了,在组里看见一个场务带了酱菜,还天天拿自己的盒饭追着人家换,一来二去就被组里的老前辈取了这么个绰号。”
  江倚槐偷偷瞥了眼陆月浓,见陆月浓正低头扒饭,仿佛事不关己,这才对唐跞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唐跞笑说:“你不吃我也快忘了。现在你这叫混出名堂了,进了组,小辈哪敢给你起外号,不留着你给人起外号就不错了。”
  小杜跟着唐跞,深有体会地笑了起来。
  江倚槐本想分辨两句,依稀听得陆月浓也笑了一声,微末轻忽,近乎是一点气音。他一时就忘记了回话,本能地向陆月浓看去。
  陆月浓碗里只盛了小半碗,坐在一旁埋头吃着,视线落在碗中,神情颇为专注,如同一场无声无息的战役,打响在粮筷之间。
  江倚槐不胜烦忧地抿了抿嘴角,又不敢确定陆月浓是不是真的笑过了。
  第28章 守衡
  厨房里水龙头开着,水流涌进水池,击打在碗筷上,呯砰作响。
  陆月浓挽了衬衫袖子,手浸在一片雪白的泡沫里,拿着黄绿相接的百洁布,细细擦拭碗沿。
  江倚槐在流理台前泡了杯蜂蜜水,走出厨房。他没走多远,又不声不响地退回来,靠在门边上看着陆月浓劳碌的身影。
  这些日子以来,江倚槐能够清楚地体会到,陆月浓对自己有一种疏离感。哪怕陆月浓已区别于从前,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一星半点的坏脾气,甚至一视同仁地温和以待,但江倚槐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呢。
  真要剖白时候,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分明又最不可说的一点或许是,陆月浓对所有人,都如此。
  就好像,他想让陆月浓搬来同住,但害怕陆月浓觉得不能亏欠人情而拒绝,才提出了其实他并不在意的“租金”;又好像,他邀请陆月浓来这里,并不是想让陆月浓在这里扮演一个洗洗涮涮的角色,哪怕陆月浓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各有付出才算扯平。
  可江倚槐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他们曾是至交好友,又那样亲密无间地分享过喜怒哀乐。哪怕从始至终都没有他想要的那种感情,两个人在经年之后,也不应该退守到“所有人”的范畴。
  他们之间横了一道成年人的社交关隘,透明又坚固,只有你来我往地赠送与推拒,偿还与交换,才得以维持体面与平衡。
  水声哗哗,像在肺腑间拍打冲刷。江倚槐静静喝完蜂蜜水,凑到另一半水池洗净杯子,他离陆月浓咫尺之距,却不曾把视线逾过去。
  “洗碗机明天就到。”
  江倚槐开口,是偏低沉的嗓音,传到陆月浓耳中有些轻细的共振,就好像是贴在他的耳边,亲昵絮语。
  陆月浓的肩微不可察地一颤,他明明听到江倚槐一步步离开的足音,没想到那人未曾离开,一直守在自己身后。
  打扫过厨房后,陆月浓又上到了二楼阳台。阳台是露天的,站在那里能看见远处的山与湖泊。
  陆月浓推门的时候,嗅到一阵不算淡的烟草味道。
  阳台上摆满了装饰盆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分不出品种。在一片绿色中,有一张白色的矮木几,上面卧了一只鸡蛋竖切面状的陶瓷烟灰缸。
  陆月浓找到了味道的由来。
  几条烟蒂躺在烟灰缸里,蜷得不成样子。烟嘴与烟身衔接处,横横竖竖四条凹痕,像被蚊虫蛰咬后,指甲在鼓包上压出的痕迹。
  这是江倚槐独有的方式。
  换种不武断的说法,在陆月浓生平所认识的人里,只有江倚槐,才会在烟上做这样孩子式的标记,从十多年前到现在,竟从未改变。
  这种标记,江倚槐或许是有意的,又或许经年累月成了习惯,也就变作无意,就好像有的人会在喝水时习惯性地去咬吸管一样。
  这无从推测,又微不足道,但正因这个小得可以无视的习惯,在藏拙斋前驻足的那个雨天,陆月浓无意间看见灭烟台上的那枚烟蒂,心脏便按捺不住,硬是跳乱了一拍。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75/13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