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里的匕首柄轻轻落进手心里,他看了前头毫无所觉的管事一眼,想着,要不要劫持了他,然后逃跑?
可脑子里这么想着,身体却无法行动。这若是把事闹大了,却也不是好事。
若昊天真的不知情,这不是打草惊蛇?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林冬抿着唇,再抬头,已经走到了昊天住的院落前。
他将匕首又收了回去,管事的正巧回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门后管家在,你径直去就是。”
“谢谢。”林冬礼貌地点头,那管事的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原路回去了。
林冬深吸口气,仿佛不是去做事,而是赴死。
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过了拱门,后头果然站着几人。
一人看上去就是管家模样,留着几缕小胡子,背着手,一脸不耐。
他转头看见林冬,呵斥,“怎的来得这么慢!老爷立刻要出发的!哪里有主子等奴才的份?!”
林冬赶紧低头道歉,那边就听一声音漠然道:“行了,人到了就成,这趟要随我出去的,都上马。”
管家点头,又点了点随从人数,他转头看林冬,“你不骑马,跟爷坐一个马车。自己要知道分寸,把爷顾好了,有你的好处。懂不懂?”
林冬心里巨震,一个马车?
但面上是涓滴不漏,只作礼道:“小的明白。”
这是去哪里,林冬毫不知情,要做什么,也不知情。
他跟着其他人从小门出去,后头有马车等着,看上去倒是低调,不似张扬模样。
难不成是密访某处?
林冬心里转着心思,磨磨蹭蹭走到马车边上,那里站着个亲随,一身黑衣,低头看他,“上车!”
林冬赶紧顺着小凳子往上爬,掀开车帘进去,一股子好闻的竹香扑鼻而来。
马车里铺着上好的竹席,摆着张小木桌,桌子上头煮着茶,马车里已坐了一人,正是昊天。
昊天穿着便服,看起来倒没有那日宴席上那么高调,一身湖蓝长衫,腰上缀着白玉玉佩,一把折扇放在一旁,黑发束冠,眼角虽有了皱纹,看起来却比想象中还年轻一些。
“你就是管家推荐的那人?”昊天抬眸,打量了他一眼,“叫什么?”
“林冬……”
“听说你识字?上过学?”
“不曾上学……”林冬低下头,跪坐在马车门边。车帘放下,不一会儿,马车动起来。
“自学成才?考过科举吗?”
“考过……不过后来没再考。”林冬一心一意看着自己面前的竹席,生怕表情出卖自己。
昊天嗯了一声,随手拿过一本书翻了起来。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车轮吱吱呀呀,桌上煮茶的声音咕噜噜冒,林冬坐得腿麻,又不敢动。
昊天翻了一页书,懒懒道:“你看着茶。”
林冬应了,微微侧身,坐到桌子边上去。低头见桌子下头有小食盒,打开,将一叠叠的小点心端出来摆好。
茶香扑鼻,配着糕点阵阵入味入心,林冬研究起那些糕点是用什么做的来,心情倒是放松不少。
又隔了会儿,昊天道:“人老了,不成了,看一会儿书就觉得累。”
他揉揉眉心,将书递给林冬,“给我念念。”
林冬接过来,看了看,倒也不是什么奇珍孤本,看这装订写法,有些像野书。
这便小声念起来,林冬嗓音温润,偶尔还会有些软糯的感觉,昊天听着听着,就满意点头,一手揭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拿了点心,吃起来。
林冬心里只觉不可思议。
几个时辰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那个恶名昭彰的昊天待在一个马车里,而且还这么和谐?
可之后连续几天,更不可思议的事接连上演。
昊天为人居然格外温和,和自己聊天,问些外头的趣事,也说起自己的趣事。
还说了一些曾经看过的野书,朝堂上的事竟也挑选着讲给林冬,看起来权当娱乐,但这种放松的气氛,让林冬实在无法理解。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看花看草看风景,昊天还带他骑马,给他指路,说一些典故。
不得不承认,昊天的知识特别丰富,古史野史什么都知道,说起话来也风趣幽默,丝毫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可怖。
林冬心里想:若自己不认识他,多半就会崇拜起他来了。
昊天还很善于发现对方的优点和缺点,也善于看人,他发现林冬特别好吃。之后一路便都找些特色的酒楼茶馆,也吃当地的特色美味,还会带走一些,让林冬路上吃。
林冬纳闷极了,想问又不敢,怕漏了什么,只得一路忍着。
一直到过了一月有余,大队的前进速度慢下来了,昊天也不怎么常笑逗趣了,两人之间的话题少了下来。
这一日,林冬从后头的马车睡醒,按规矩洗漱了就要去前头昊天的马车伺候。
他匆匆吃了点东西,一边四顾一边走到昊天马车前,却突然愣住了。
再仔细看看四周——不对劲,这路这山这景色……竟然如此熟悉?
一年轮回,又刚好是炎热夏季。太阳炙热在头顶,两侧高山,中间是细长峡谷,山头上有大树,偶尔遮蔽一下日光。但聊胜于无。
路面被阳光晒得发烫,头顶偶尔有几只大鸟鸣叫着盘旋而过。
这一幕,如此熟悉。
林冬反应过来了,一年前,自己被那小马车带进峡谷,突然遇到山贼……
哔——
一声尖锐哨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林冬心里一震,傻傻站在原地居然无法动弹。
就见前头突然多出好些黑影,为首的一个,穿着月白武服,背着把长剑。他的黑发用牛皮绳随意扎在脑后,面目俊朗斯文,眉间却带着一些挑衅自负,吊儿郎当道:“前头何人?停下来。”
马队停下,昊天的几个亲随骑着马围住了马车。
发话那人抱着手臂打量,“看来今儿个捡着宝了,我乃右山头大营二当家,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想活命,留下值钱的东西,放你们过去。”
前头的人怒起,“混账东西!这马车里坐得是谁你可知道?你可拦不起!”
“就算坐得是天王老子,也不关我的事。”男人啧了一声,“留下值钱东西,我说最后一次。”
林冬未免被认出来,先爬进了车厢。
他皱着眉,却见车厢里的人懒洋洋看着书,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