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 作者:tangstory【完结】(23)

2020-03-24  作者|标签:tangstory


  僧人身前的青年化作水沫消散,为这片已然风平浪静的欲海,落了最后一场雪。
  僧人抬起手——昙山抬起手,摸索地落在枕于膝头之人脑后。
  ——僧人重又双手合十,肃寂地立在欲海中央,便似一尊佛像,可这样站上千年万年。
  昙山轻轻为枕在膝头的人理了理头发,因为心中有佛,手势便带了不可说的慈悲。
  “涌澜,”他温声道,“狸奴回来了,你去为它开下窗子。”
  被和尚摸了头的挽江侯挺高兴,利索地站起身,几步走去开了窗,口中唤狸奴:“咪咪?”
  “昂昂!”湿漉漉的小兽也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名,高兴地扑到挽江侯怀里,看似在撒娇,实际偷摸着在他身上蹭干毛发。
  边涌澜揉了揉狸奴肉嘟嘟的小肚子,揶揄它道:“原来真不是虚胖。”
  小兽伸爪拨开他的手,又用湿乎乎的小爪子按平他的手掌,像家猫吐毛球一样,努力伸了伸脖子,似是要把什么东西吐到他掌中。
  “咽回去。”昙山惯常不动声色,现下却突然沉声说了狸奴一句,暗道它不知轻重,若非自己与它心意相通,又要为它收拾作出来的烂摊子。
  “涌澜,你把它拎过来,它肚子里的东西,你最好不要碰。”
  “喏,给你。”挽江侯把支棱着耳朵,要吐不吐的小兽拎到床边,便见昙山伸出手,狸奴嗷呜一声,把肚子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吐到僧人的掌心里。
  那东西甫被吐出来,似还一时找不着东南西北,晕乎乎地在昙山掌心转了两圈,总算是回过味来,振翅欲飞,却又被僧人稳稳捏在了指间。
  “看这大小,应是一只母蛊,”稳妥起见,昙山先开了心识捉住蛊虫,又再认真感知过识海,确实心神安定,再无异样,方才睁眼端详指间似虫非虫之物,“既还活着,便不难找到养蛊之人。”
  “……你这是不用再做瞎子了?”挽江侯见他睁眼,心里先打了个突,可再细瞧,又见那双眼睛只是黑白分明,长睫如工笔墨线绘出一般,眼角微微下垂,虽是生得十分好看,但也只是一双普通的眼睛,再不见其中深若渊海的欲望。
  “既已开禁,便就这样吧,”昙山不在意道,却过了片刻,似有些无奈地抬手举起蛊虫,“你别看我,看它。”
  “它有什么好看的,”挽江侯不乐意地瞪着虫子,啧了一声,“长得真丑。”
  那蛊虫约么只有指肚大小,密密麻麻生了几十只细爪,通体乌黑,无口无目,却能发声,也不知是因为厌恶和尚,还是因为被骂了丑,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嘶。
  “它有粗浅神智,知道一击不中便逃,想是也有生欲,”昙山没有研究过养蛊之术,靠推断道,“蛊虫不能离开养蛊之人太久,便借它的生欲指个路吧。”
  “狸奴,”僧人说完,唤了又跑去挽江侯腿边蹭毛儿的小兽一声,“过来吞了。”
  “它吞这玩意儿会不会闹肚子?”
  “狸奴虽也算是一具行尸走肉,却与那镇上行尸不同,”昙山不多解释两者有何区别,只道,“蛊在它肚子里,它不会有事,蛊也安分一些。”
  “听见了没?过去吞了吧,”挽江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看了磨蹭着不想过去吞虫子的小兽一眼,“不然你让我们把这玩意儿放哪儿?”
  “昂!”狸奴眼见没有人帮它撑腰,只得不情不愿地吞了虫子,然后三蹦两跳,跑去客房外间的软榻上趴着舔毛,想来是把两个人一起记恨上了。
  “你可认识养蛊之人?”挽江侯倒也没光顾着看和尚,好歹还记得正事,“料想与布阵之人必有牵连,说不准便是同一人。”
  “不能说认识,却印证了我行前一个猜测……”
  僧人方要细说,又听刚刚说了一句正经事的挽江侯打断道:“不忙,听外面雨快停了,狸奴既已回来,你自保无碍,我先去唤人买两身衣裳。”
  昙山以为他去去就来,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人回返。
  “说吧,”挽江侯也不解释方才去了哪儿,只在桌边坐定,掸了掸微湿的肩头,“你有什么猜测?”
  “你曾说我的师门有诸多奇异之处,但除却佛法修行,师门历代传承,只须精习三道,”昙山比出一个“三”字,“观想、推演、封印。”
  “我的师父在昙山庙中寻到我那年,我应是五岁,”昙山不详述这三道有何奥义,却转而说起自己的身世,“庙中僧人说我无父无母,是打水时自溪边拣到,幼时佛理不讲自明,似天生地养,生来便注定要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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