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刺 作者:芥末君【完结】(33)

2020-02-16  作者|标签:芥末君


  祁云腮帮子鼓动,咀嚼两下,囫囵个儿将虾咽下去。他空出嘴来,闷声道:“没事。”又去挟别的菜,只是不挟那白虾了。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吃饭。这是他们之间除却练剑看剑之外,少有的和平时刻,细细品来,竟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温馨之情。祁云在挟菜时不经意地抬眼,见谢清迟眼神柔和,表情似有怀念。祁云想,他从前不知道谢清迟在太湖长大。他又想,是不是谢清迟从他的剑里看到的那个人也在太湖,他们曾经共渡少年时光?
  舌尖忽然一痛,是被他不小心咬到。祁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无关之事。
  用过晚饭,日头便彻底落下山去了。船家来收了食盒,谢清迟留下酒与火炉,向祁云道:“你先回家吧,我再留一会儿。”
  因谢清迟用那个“家”字,祁云心头微颤。他怕声音泄露了情绪,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谢清迟也不赶他。他依旧将小船撑离岸边,而后坐在船篷边,找到那尊小炉点上火,又将那个矮胖酒壶闷在上面。过得半刻钟,他取下酒壶,拔了酒塞,船上顿时弥漫开一股酒香。
  祁云皱眉道:“你不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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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在扶摇庄,祁云也见过谢清迟喝酒,但那时他毕竟不知道谢清迟的病。他自己从小就不爱喝酒,更不明白谢清迟为何拖着病体也要饮酒。
  借着小炉黯淡火光,祁云见谢清迟朝他笑了一笑,却不停手,也未作解释,只是仰头饮了一大口。祁云眉头皱得更深。他见谢清迟不听劝,干脆猫身窜了过去,要抢那酒壶。谢清迟未料到他此举,竟当真被他得手。
  酒壶被抢,谢清迟也不恼。他道:“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柑与蟹暂时吃不到,你可先尝尝这东阳酒。”
  祁云将酒壶放在鼻端一嗅,扑鼻酒香里夹杂着桂花香。他想起扶摇庄上那顿梨花酒宴,察觉谢清迟似乎对果酒有些偏好,果然是江南人。他仰头灌了一口,只觉其味不烈而酒劲绵长,因被煨热了,喝进胃里能使被晚风吹凉的身体渐渐回温。
  既然不是烈酒,祁云便不好再阻拦谢清迟。他晃一晃酒壶,道:“还你。”
  谢清迟没有接话,却忽然站起身,船身一阵晃动。祁云怕酒洒了,赶紧握紧船帮保持平衡,再坐正时,见谢清迟竟已向着祁云侧身躺下了。他左手支颐,右手伸向祁云摊开,是个讨酒的意思。祁云将酒壶放进他手里,谢清迟也不收肘,就那样高举着一倾酒壶,一线酒液落在他嘴里,又溅开在他面颊上。
  谢清迟向来温润自持,虽然近来对待祁云特别一些,却从未如此放纵轻狂。祁云怀疑他是醉了。去年在扶摇庄,谢清迟饮梨花酒时,说他醉了许多年。这样算,到而今,他又多醉了一年去。
  小炉中火将燃尽,噼啪一声,闪了个火花便熄灭了。借着那火花,祁云看清谢清迟脸颊泛红,已是喝得微醺。谢清迟松手翻了个身,仰面枕在自己手臂上,道:“今夜月色不错。”
  祁云不用抬头也知道谢清迟在说醉话。他道:“除夕是朔月,没有月色。”
  谢清迟笑了笑,从善如流:“是我说错啦。今夜星星不错。”
  明知这人在信口胡说,祁云仍是抬头去看天。白日里一直阴着,云到傍晚才渐渐散去,此刻连风也停了,夜空澄净如洗,漫天星子无数。江南的星空,是否与大漠的不同?他不通星象,瞧着瞧着,已记不得看到了哪里。祁云将头低下,又见到太湖平滑如镜,也印出一湖星光,难辨天水交界处。
  谢清迟又饮了一口酒,道:“湖也不错。”
  他一动作,船便晃了一下,漾开一圈涟漪。那涟漪去到哪里,星光便碎在哪里,又随着波声渐远,恢复如常。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谢清迟的酒不知何时已饮尽了。他倒提酒壶晃了晃,实在倒不出什么来,便重新塞回去酒塞,将壶儿抛在船篷里。小炉中火早已燃尽,连余温也不剩。湖上清寒,谢清迟又惯是怕冷的,此刻已是手脚冰凉。祁云就坐在他脑袋边,无意间一动手指,便碰到谢清迟脸颊,只觉得触手如冰。
  祁云道:“该回去了。”谢清迟却不应声。
  祁云想起谢清迟正是在太湖边长大的,或许少时也在船上过除夕。他去拿船桨的动作便停顿了一下。
  只此一次。
  祁云想。一年也只有一次除夕。这一天连谢清迟都可以喝醉,他为什么不可以放肆一些?他撑着小船地板,背对船帮侧身躺下来,犹豫片刻,一咬牙,伸手将谢清迟抱在了怀里。怕看见谢清迟诧异表情,祁云一手搂在谢青云后脑,将他的脸压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僵硬地搂住谢清迟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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