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感觉自己的脸要被对面人的目光灼出两个洞来。他就说了这些。
然后呢?他还说什么了?
他真的就说了这么多,让你好好在第一医院工作,好好照顾自己。
小睿!
李睿的五官齐刷刷地往脸中间挤。他领任务的时候问堂弟,你这算是跟凌远分手吗?
熏然回答的没头没脑,他说,我知道时间很厉害,可我不怕它。
市卫生局要在全市所有三甲医院里选派一个小组到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学中心交流学习,旧金山和潼市是友好城市,这个项目是为了促进国内癌症的预防与发现以及早期治疗水平。凌远出身于霍普金斯,排名比旧金山分校高多了。齐院长没打算推荐凌远。况且两年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可老齐接到的陈局长的通知,说凌远必须参加,他的名额是市里定的。其中的关窍,齐院长知道不便多问。手续打凌远回医院上班那天起,就开始办了,原先的计划是,预计三月底走。突然老陈又通知老齐,凌远不用去了,好好在你们院上班吧,你们要用好这个人才。齐院长心里是高兴的,唯一不满意的是你们市里领导拿我们第一医院的门当城门走呐,进进出出拉抽屉,也不嫌累。
李睿死守着一点,无论如何,李熏然留下的话就那一句。他心里难受,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只是不愿意限制凌远的选择。如果,一句话能够绊住一个人,那么,这句话原本就可有可无。
眼睛一眯,像个少年,眼睛一瞪,还是像个少年。李熏然气恼自己的眼睛长得太过人畜无害。
李局长说,他给凌远两个选择。
其实是没的选。
可那少年,用放逐自己的方法,硬是扯出了第三种选择。
鲜衣怒马少年郎,可怜两鬓染白霜。一骑绝尘出塞关,静倚斜阳思故乡。
凌远和李睿对着沉默。
都明白了,无需多言。
他最后对李睿说,我不怕时间,从来就不怕。
眼前忽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忽而又一团漆黑。山区里的铁路来的格外不易。
李熏然在一个很长很长的隧道里,错过了山间的日出。
他始终在那个小凳上坐着,不参与打牌,也不多聊天。就是望着窗外。
长途列车分时段播放新闻、相声、流行歌。喇叭刺刺拉拉,听不太真切。正在播的那首歌他似乎听过。对面一列快车飞驰而过,轰隆声劈头盖脸呼进车厢。李熏然只听清一句,连那风都笑我了,我想它会告诉你的……
下铺的女学生忍不住问他,昨天的晚饭你就没吃,中饭还不吃吗,要不给你包饼干吧。
他笑着回答说不饿,等下午到了站再好好吃一顿,一顿补回来。
他去厕所脱了运动衫,换上衬衣。
圆领的运动上衣是深蓝色的,一个竖橄榄形的银灰色徽记拓在左胸口上。字母看不清,底下一行数字还算容易辨识,1876。
李熏然叠好自己的衣服,从上铺把双肩背拉下来,掏出一个干净的袋子,把运动衣装进去塞回包里。
列车在落日之前到站。
余晖算不上炽烈,不如干燥,更容易被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