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间 作者:八口小锅【完结】(184)

2020-01-22  作者|标签:八口小锅


  “外婆,对不起,”陈云旗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我就是喜欢他,像着了魔一样地喜欢他...”
  外婆抬起枯瘦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陈云旗的肩膀,叹息着说:“不喜欢女孩子就不喜欢吧,你过得开心就好。外婆老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你外公最疼的就是你,他走之前最惦记的也是你。你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千万别受父母婚姻不幸的影响,凡是都要考虑清楚,知道吗?”
  “我知道,”陈云旗对外婆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再次向她强调道:“我考虑好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早点睡,”外婆站起身,把陈云旗脱下的外衣搭在椅背上说:“难得回来一趟,明天陪我去给你外公扫扫墓吧。”
  外婆说完便回屋休息了,陈云旗独自整理洗漱后躺在了外公的床上。外公那床棉被的被套洗得褪了色也不曾丢弃,数十年如一日地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盖在身上洁净蓬松。他已经连续两日不曾合眼了,即便心里还满是对三三的牵挂和思念,可一沾上带着熟悉气息的枕头和被褥,瞬间就再也支撑不住,疲惫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陈云旗在一阵浓郁的奶茶香气中清醒过来,他望着皮质床头上那些自己儿时顽皮划出的痕迹,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是身在何处。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婆掀起门帘喊他吃饭,才浑浑噩噩地起身爬下了床。
  吃过饭他便收拾好扫墓所需的物品,陪着外婆出了门。北方的初春,积雪才刚消融,满地尽是雪水与尘土混着的污泥,才走几步裤脚溅满了泥点。
  陵园也在郊区,离家不远。天气虽还有些冷冽,春风尚未和煦,但下过雪的空气十分洁净清新,陈云旗搀扶着外婆缓缓前行,一路上外婆也不曾提起昨夜之事,只关心询问着他的学业。
  这是陈云旗第一次来到外公的墓地。那年出殡时他守在火化室外不肯离去,直到骨灰都已殓出下葬,吊唁的人群散去,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门,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等一个出门散步的未归人。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陈云旗捡起一根枯枝扫去墓碑上的积水,将倒落一旁的香炉和仿真菊花扶起摆正,打开一个装着红漆的瓶子,用毛笔填补起墓碑上已经不甚清晰的字迹。
  收拾妥当后,他撑开随身带来的折叠板凳扶着外婆坐下,点燃了纸钱与香烛。外婆边烧纸边喃喃地对着亡人诉起了家长里短,她把孩子们的事,邻里间的事以及近日来的时政要闻都仔仔细细道来,末了,纸钱燃尽,纸灰被风卷起飘舞空中,外婆抬头望着那飘零的细灰,对陈云旗说:“你看,飞得挺高,你外公都收到了。”
  陈云旗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又从背包里掏出那根在庆和镇市集上淘来的烟杆,与烟一并放在墓碑前,对着那冰冷的石碑说:“外公,我来晚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做错了好多事情,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是不是特别蠢?你要是在该多好啊,你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的。”
  陈云旗的眼睛酸了,他仰头望着天在心里默默言语道,外公,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如果在天有灵,替我保佑三三,保佑那个说如果不能跟我一起死,便只有分开的善良孩子吧。
  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很快迎来了春暖花开,陈云旗在外婆家住了下来,每日清晨散步拾柴,下午去市场买菜,偶尔还要陪着她去跟教会的姊妹们聚会唱诗。外婆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做的最多的,便是一日两次的祷告。
  唐俞韬一直没来过电话,李老七倒是常常发来信息。他识字少,发的信息大多语句不通,多半都是“幺儿,最近好吗?”和“多吃点,注意身体”之类简短的问候。偶尔也会发一两条彩信,像素模糊的照片里,李东、李琴和李叶三个孩子并排站在土坡上,表情茫然地面对着镜头。陈云旗看着照片,似乎可以想象到李老七边要求他们站直了边说:“这是要拍给陈老师看呢”的样子。他心有戚戚,每次看过也不曾回复,只是在跟着外婆去教会时有学有样地念诵着主祷文,替远方的人们祈求着健康平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个月过去,黄橙橙的杏子结满了枝头,熟透的果实掉落一地,随手捡起一个咬在口中都甜得发腻。临别前的几日,陈云旗终于跟整日在天南地北间飞来飞去的妈妈见了一面,他听闻针对天云小学的助学计划似乎进行得还算顺利后,由衷地松了口气,收拾好行李回到了S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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