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作者:藕香食肆【完结】(162)

2020-01-01  作者|标签:藕香食肆


  有些话要明着说,有些话要暗着说,有些话根本不能说。衣飞石对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要再三警惕,必须先确定对方的立场,才能决定该怎么说话。
  来探消息的人实在太多了,衣飞石主要心累。
  就连太后都差人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需不需要给镇国公准备车驾郊迎凯旋?言下之意,你爹是意思意思装一下,隔俩月就在京中继续当官,还是要好几年都憋家里不出仕?——太后当然不相信衣尚予是真的断了腿,她在意的是衣尚予回京想干什么。
  只有皇帝,从来都没问过他什么。
  这也是让衣飞石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皇帝好像从来都不担心他们家会造反?
  所以衣飞石在谢茂跟前特别地放松,精神松懈下来,又被掏耳朵掏得浑身发软,在榻上稍微趴了一会儿,想着皇帝在洗漱,不会这么快就过来,我就眯一会,眯一会……整个人就迷糊了过去。
  谢茂放轻脚步过来看了他一眼,给他提上被子,极其警惕的衣飞石立刻就睁开了眼。
  “你睡一会,朕还有折子没看完。”谢茂坐在榻边,温柔地替他掖好被角,见他发丝凌乱扑在眼睫上,又忍不住帮着理了理,“你好好睡,晚上朕带你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
  提起太后,衣飞石眼神就有些空,垂首道:“昨日娘娘差人问话,臣没说明白。”
  谢茂知道太后和衣飞石常有书信往来,讨论的多半是那本《箭术九说》里的内容,上回衣飞石进宫,太后还专门着人来宣,亲自带衣飞石射了几箭。太后存心怀柔,衣飞石隐有孺慕之思,相处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谢茂对此也乐见其成。虽说,偶尔也要吃一口亲妈的醋,不过,只要想起衣飞石家里那个遭雷劈的亲娘,他也很乐见衣飞石能在太后跟前稍微领受一点慈爱。
  不过,他既不能派人盯着长信宫,也不好意思天天盯着衣飞石,现在衣飞石闷闷不乐地向他恳求,他才知道二人有了龃龉。
  “娘娘问你什么了?”
  “娘娘问,臣父回京时,是否需要准备车驾,郊迎凯旋。”
  谢茂微微抿嘴,看向条案上安安静静摆放着的长条锦盒,语气和缓地说:“娘娘不该问你。”
  他有些微不悦。
  太后问的问题,已经超出了衣飞石的能力范围。
  不管衣尚予是想回京掌权还是避嫌归隐,这都不是衣飞石能回答、能决定的事。
  那么,太后为什么还是选择了问?她难道不知道衣飞石说了不算吗?
  她知道。她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是试图用这几日与衣飞石的情分,裹挟衣飞石。若衣尚予无心自立最好,若他此行回京是为了掌权中军以挟天子,太后希望衣飞石能为皇室出力,规劝衣尚予熄了自立之心,若不能劝,偷偷地向着皇室通个风报个信也好。
  如今皇室势弱,衣家兵多,太后会这样拉拢衣飞石也是逼于无奈。
  可是,她试图保全皇室,或者说保全儿子,就忘了衣飞石也是别人的儿子。
  这世道讲究亲亲相隐,父母哪怕犯了杀人罪,儿子都可以选择说我不知道没这回事,律法还不能判罚说儿子有包庇罪。因为这是人之天性,符合父子纲常。衣飞石一旦应了太后所请,立场从衣家转投皇室,那他以后还怎么面对父兄家人?
  谢茂感佩太后的爱子之心,然而,他也不希望衣飞石陷入这种两难的挣扎。
  “好了,你睡吧。晚上与朕在太极殿,哪儿也不去。”
  衣飞石道:“陛下,臣父在外受伤,臣在京中,通信不便,确实不知道臣父伤势如何。娘娘垂问,臣不敢信口胡诌,所以没回答明白。”
  见衣飞石急着解释,谢茂捏捏他的耳朵,笑道:“朕知道了。此事不怪你。”
  “陛下曾赐臣长涓,娘娘曾赐臣宝甲。臣永为谢家之臣,愿为陛下披甲执剑,效命至死。陛下……”他翻身下床跪在谢茂身边,谢茂还握着他的手没放开,“陛下信我。”
  “朕自然信你。”谢茂扶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说,“朕何时不信你了?”
  问得衣飞石一愣。
  是啊,皇帝何时不信任他了?何时不信任衣家了?
  一直以来,皇帝对他们家的信任都显得反常。
  他好像从来不认为衣家会拥兵自重,从来不担心衣尚予和衣飞金在西北自立。
  若不是谢茂对衣家一反常态的“信任”,陈朝哪里会败得那么惨?
  陈朝之所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看似是天昌帝年老昏聩,轻信了衣尚予,才会让戍边重将被衣尚予一锅端了。可真的只是因为天昌帝昏聩了吗?若没有谢朝皇帝对衣家无与伦比的信任,大理寺能闹出假审衣飞石的事吗?诸色府能误判局势吗?衣家又敢真的去玩假装勾结陈朝的把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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