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作者:唐酒卿【完结】(569)

2019-12-28  作者|标签:唐酒卿


  “着、着……我日你祖宗!”费盛擦着打火石,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雨太大了,把他的双手都淋湿了。
  点不燃了。
  这雨是骤雨,来得凶,但停得也快,只要暂退回城,就还有机会。
  沈泽川一横心,朝东南方挥刀,道:“回撤!”
  费盛双眼模糊,他认为是被大雨冲的,他发疯般地擦着打火石,看那火星明灭。
  老头。
  费盛刮门时烂掉的指甲血迹斑斑,他抖着手,就这样去扒台窝里还没灭掉的干草。
  做个英雄太难了。
  费盛睁大通红的双眼,从怀里扯出听记用的本,塞进了台窝。他凑过去,用嘴吹着气,被烟呛得快窒息了。
  老子这辈子。
  费盛吹着小火,让火舌舔到听记本,火势倏地蹿了起来,差点烧到费盛的头发。他跌在地上,啐了口唾沫。
  舍己为人就这么一次!
  两次燃起的狼烟台在大雨里蹿不高,但是已经足够了,东南方的一点火星微亮,紧接着,无数火光依次亮起,沿着狼烟台猛然铺开,拉成条蜿蜒的长龙,在大雨里明明灭灭。
  费盛几步到台前,准备跳下去,他要喊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又退了回来。
  狼烟台前的骑兵铺天盖地,根本没有空隙可寻。锦衣卫的右翼在这样回调的大部队面前,就像麦芒般的纤细。
  费盛淋透了,他翻看着自己已经砍出豁口的绣春刀,对雨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当英雄都没好下场。”
  雨水拍打着费盛,嘈杂的声音像是在跟他吵架。
  费盛脸上的血水被冲刷掉了,他扔掉绣春刀,蹬着狼烟台边沿,陡然拔出尹昌的刀,朝端州喊道:“府君!”他胸口起伏,“给我立个碑吧,就刻‘忠肝义胆费老十’。我要跟老头面朝茶石河,给你守一万年端州!”
  沈泽川策马疾行,雨水溅过他的眉眼。
  端州。
  中博。
  他早就不是过境的寒风,他背后有无数人影。那沉甸甸的重量叠加在肩头,把曾经漂泊在世间的沈泽川压回了地面,他踩着这片土地,他不能——
  府君在暴雨里抬高脸,吼道:“突围!”
  费盛纵身跳下狼烟台,滚地后翻起身,挥着刀砍断了矮种马的前膝,带着泥水撞了进去。蚁群般的骑兵涌向这里,右翼在骑兵的冲锋里被撞散了。
  仰山雪刀光破雨,马蹄踏着尸体向东南方突围。
  费盛架着弯刀,被推得向后,他在千钧一发间,隔着暴雨,听到了爆声。他猛地后跌在泥巴里,滚了一圈,抹着脸欣喜若狂:“援兵!”
  端州南侧的爆声再度炸响,霍凌云顶着骑兵的屁股,靠这队锦衣骑的火铳炸出条路。他用力上膛,没有擦雨水,在疾驰里冲进骑兵队伍里就爆。
  后边的澹台虎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大喊:“狗日的边沙秃子,你虎爷爷来了!”
  敦州守备军的先行队到了!
  * * *
  天幕罩着浓云,雨停时城门再度紧闭。
  沈泽川喘着息,手指都泡白了。他下马时,靴子里的水往外挤,踩在地上都是“吱呀”的声音,他说:“卸刀休息。”
  锦衣骑们纷纷下马,塞着守备军递来的食物,把卷刃的刀换掉,到城脚的棚子里休息。时间宝贵,他们连衣物都没空换,裹着薄毯喝几口热茶,歪斜着倚壁睡了。
  澹台虎摘掉头盔,跟沈泽川上城墙。霍凌云紧随其后,道:“我沿着茶石河北上,中途发现洛沙驿站被屠掉了,原本想要回到端州向府君禀报,但是骑兵太多了,我便往西去,点燃了敦州的狼烟台。”
  沈泽川淋湿的发贴在面颊,说:“交战地情况如何?”
  “马道被切断了,”澹台虎说,“依照眼下的情形看,交战地也不轻松。”
  几个人到了墙头,在保存完整的墙垛后面席地而坐。这里架着简陋的棚子,还算干燥。
  沈泽川推开军事地图,顺手摘掉了右耳脏成泥珠的玛瑙,搁进了怀里。他看了半晌,说:“下了雨,门口都是泥泞,骑兵的辎重要陷下去,在太阳出来前不会轻易进攻。”
  “但也不会停太久,”乔天涯点了点敦州,“他们已经知道敦州的援兵要来了。”
  “守备军都是步兵,脚程慢,大部队想赶到端州还要一夜,”澹台虎摸了摸眼睛上的疤痕,“我的先行队只有两千人。”
  费盛快躺下了,他抱着尹昌的刀,没力气再嚎,嗓子沙哑:“东南方的狼烟台点燃了,我们只要守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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