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作者:唐酒卿【完结】(12)

2019-12-28  作者|标签:唐酒卿


  可是他不甘心!
  牙齿忽然被人撬开,热流直往喉眼里冲。药的苦味浸湿了沈泽川的眼角,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强撑着睁开眼。
  纪纲给他喂着药,用粗糙的手指给沈泽川擦着泪,小声说:“川儿,是师父!”
  沈泽川喉间呜咽,那药跟泪一并呛出来。他探指钩住纪纲的衣角,却咬紧了牙,怕这是场病中梦。
  纪纲面容丑陋,他稍稍偏头,避着油灯,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沈泽川在这瞬间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转开目光,盯着漆黑的屋顶,低声絮语:“师父……”
  他在呼呼的风声中目光渐凝,生出另一股煞意。
  “我不死。”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 * *
  次日咸德帝犒劳三军,除了城外的离北铁骑与启东守备军,宫中也摆开宴席,率领众臣宴请军中统帅。
  萧驰野换了朝服,入座时硬是一扫周遭的文人清秀,身上绣着的狮兽盘云纹杀出股烈烈之风,可他坐下与人讲话时又浪荡毕现。
  周围埋头饮酒的文臣不住地拿目光瞧他,所谓虎父无犬子,可怎么就只有萧世子得了真传。
  他们心照不宣地挑剔着萧驰野的一举一动,只觉得那狂放轻薄的感觉扑面而来,与端坐上座的萧既明天差地别。
  “你也不要置身事外。”陆广白坐在侧旁叮嘱道,“皇上既然赏了你,等会儿必定会唤你起来。”
  萧驰野摩挲着掌心核桃,有点精神不济。
  陆广白侧头看他,说:“昨晚出去跟人吃酒了吧。”
  “及时行乐。”萧驰野坐姿散漫,“稍后若是有人敢项庄舞剑,我便乘着酒兴做个御前樊哙,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倒也行。”陆广白倒酒,“但是饮酒伤身,你若还想当个好统帅,就改了这毛病。”
  “生不逢时啊。”萧驰野抛给陆广白一颗核桃,“如今天下四将席位已满,轮不到我逞这个英雄。你若是哪天不行了,记得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再戒不迟。”
  陆广白说:“那你怕是有的等了。”
  两人笑了会儿,酒吃一半,听着席间议事的内容已变作了中博沈氏。
  陆广白握着核桃,留心听了片刻,问:“这人昨夜不是说已经不成了么?”
  朝晖在后低声说:“是了,公子不是说把人往黄泉路上踹的吗?”
  萧驰野拒不承认:“我说了吗?”其余俩人默不作声地看向他,他说,“干什么?”
  陆广白说:“人没死。”
  朝晖说:“人没死。”
  萧驰野与他俩人对视半刻,说:“他命硬关我屁事,阎王又不是我老子。”
  陆广白看向上边,说:“且看皇上怎么安排,还真是命硬。”
  朝晖跪在后边,又埋下头去吃东西,随口说:“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不死也残。”萧驰野冷眼瞟了下不远处的花家席座,“太后年事已高,如今只能费尽心机养条丧家犬。”
  “造孽。”朝晖没感情地往嘴里塞了块排骨。
  酒过三巡,咸德帝见气氛尚可,才开口说:“既明。”
  萧既明行礼听命。
  咸德帝靠在龙椅上,似是不胜酒力,说:“沈卫兵败,是否通敌一事到底没有确凿证据。那沈……”
  潘如贵俯身小声说:“皇上,沈泽川。”
  咸德帝稍顿须臾,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向太后,说:“母后如何看?”
  席间已经肃然无声,满朝文武都在俯首听命。
  太后佩戴着皂罗描金云龙滴珍珠抹额,金丝翠叶珠排环坠着琳琅大珠,雍容华贵地高居座上。她梳理工整油亮的发已染霜,满座无人胆敢抬首直视。
  只听太后说:“中博一战,士气大挫,全赖沈卫仓促失措。可是如今他已畏罪自焚,族中子嗣尽数战死,只剩这一个庶子。斩草除根有违仁义,留他一命,教以感恩,未尝不可。”
  席间安静,陆广白突然说:“臣以为不妥。”他三步出列,跪于殿中,继续说,“太后仁慈,然而中博一战,不同以往。沈卫虽无通敌之证据,却已有通敌之嫌疑。此子既为余孽,留他一命,来日恐成肘腋之患。”
  太后看了陆广白片刻,说:“边沙伯镇守大漠数十年,也并非屡战屡胜。”
  陆广白说:“父亲虽然没有战无不胜,边郡数十年里也从来没有外敌能够长驱过境。”
  太后耳边的大珠轻晃,她说:“正因如此,更该教与他礼仪仁德,让他明白此战遗害。杀一人何其简单,边沙骑兵马踏中博,已经杀了我大周数万百姓。国耻未雪,稚子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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