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有一个弊端,以‘蕴生’壮体补神的滋味,犹如罂粟,那种虚假强大能令人上瘾。”
“若是自身未损,强纳生机,便成了‘损不足而奉有余’,弥补变作掠夺,失了天地正道,均衡之意。”
“最后,夺来的生机会将神魂涨破,整个人如一团烟火,散于天地。”
裴戎听得认真。
苦海比起手把手教导学徒,更喜欢拎住崽子们的后颈皮,直接将他们丢入狼群。死了一了百了,挨过来自然懂得如何逃命与杀人。
所以,裴戎所会,都是在厮杀中,用身体挨下刀剑学成。敌人是他的老师,疤痕是他的记录,人生路途上颇有一种独自求索的味道。
虽然感悟深刻,但也局限了眼界,哪里听过这般高屋建瓴的说法,不觉有些入迷。
走神间,忽然一剑刺破金字与流云,直取他咽喉。
裴戎猛然清醒,狭刀折于臂下横切过去,欲将剑锋挡开。却是晚了一步,剑锋擦过左腰,拉出一条不浅的伤口。
然后一条风鞭重重甩在他身上,将他击飞出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手指抓入泥土草根,奋力跃开,所躺之处尘土飞扬,一抹剑痕裂石穿地。
裴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身后传来阿蟾的淡淡提醒:“专心对敌。”
裴戎点头,擦了一把脸,收敛心神,再度赴身杀场。
阿蟾目望他的背影,平静得有些冷漠。
他的狼崽儿没有开口唤他,便是决定独身对敌,他选择尊重。
但裴戎究竟是他的人,见其受伤,与魔罗一般骄桀的他,心里怎会没有火气?
只是阿蟾向来文雅,于是这火便被他轻描淡写地撒在尹剑心身上。
“说起来,这撑死的结局很称江轻雪与你们,都是一窝欲壑难填的蛇崽子,也不量量自己的胃有多大一点儿,就想吞掉这天下。”
尹剑心眉目微沉,没有作声,只专心绞杀裴戎。
“活人剑第二境,名为‘照神’。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借天地之力,将‘道’铭于神魂,从而得以运使大道之力。”
“铭哪一条道,与人本心有关。”阿蟾指点过后,信手将尹剑心拈来,作为授课范例,“你看这位无极殿尊,铭的便是‘风云’。”
“风无常性,云无常形,说明他看似高洁严正,实则心智脆弱,优柔寡断,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巧的是,那陆念慈铭的是‘雾’,阴柔诡谲,幻化无常,又与云相近……你且问问他,若是他与陆念慈意见相左,有几次是他听陆念慈的,又有几次是陆念慈听他的?”
尹剑心没有吭声。
阿蟾了然抚掌:“看来是都听陆念慈的。”
“我所料果然不错,堂堂无极殿尊说到底只是一匹栓了辔头的马,缰绳被陆念慈握在手里,想往何处走,就往何处牵。”
听他这般讽刺尹剑心,裴戎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刀光剑影间向无极殿尊投去一眼。对方的脸色非常不好,像是黑了一半?
“至于最后一境,尹殿尊应是毫无头绪,我也懒得提点。”阿蟾容色静雅,嘲讽却愈发辛辣,“就他这榆木脑袋,与被陆念慈哄上一哄,便掏心掏肝的痴愚,怕是此生不会通悟。”
“否则,何以在半步超脱蹉跎四十余年,连踏出最后一步的勇气也没有?”
真是教导裴戎一句,就贬损尹剑心一句。听得对方眼皮直跳,怀疑魔头是刻意在干扰他的心境,以这种方式襄助裴戎。
还好无极殿尊涵养不错,镇压心绪,只当清风过耳。推荐本书
否则只一路听下来,非气得呕血不可。
挥剑牵引冰晶罩向裴戎,宛如一场铺天盖地的急雨。
裴戎舞狭刀回护,但难免疏漏,衣衫划破,血珠纷落,身躯再添新伤。
此刻他已全面落于下风,被尹剑心压着往死里揍。
心知这样下去,只有落败的结局,但却无力改变。能与一位半步超脱巅峰缠斗旷久,已是他在死人刀杀机加持下的极限。
“欲令人死,先由己死……欲令人死,先由己死……欲令人死,先由己死……”
这几个字眼在他耳中逐渐沉重,一股寒意渐渐刺入骨髓,本是越战越热的血冷却成冰渣,刺入血肉,绵密的疼痛从骨缝间生出。
手臂挥动的每一下,不像是挥刀,而像是挥出自己的生机。
肢体麻木,但心中不甘。
怎么办?如何做?他像是一头困于囹圄的野兽,艰难的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