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作者:塔塔西(下)【完结】(8)

2019-02-18  作者|标签:塔塔西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推进门,爸爸不在,里面是一地狼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七倒八歪的酒瓶。柜子,茶几,沙发都落满了灰尘,那些随手丢掷的东西也是乱作一团。爸爸是个工程师,在阿Bei的记忆中,是最严谨,最一丝不苟的人,总是把家里的东西归置地干干净净。也就是夏蓓和夏果的房间还算干净。那些曾经用过的、穿过的衣物也都是整整齐齐地收在柜子里。似乎,爸爸在随时等待着儿女们的归来。

  阿Bei把空酒瓶一一搬出屋子,也整整齐齐地码在走廊下,又找了抹布扫把。捣鼓了好一会儿,也终于有了些感觉。

  天色已经全黑,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厨房里就只有几个鸡蛋,一颗白菜,一小撮咸腊肉,一袋花生,大概是爸爸下酒用的。屋子里还有水电,但暖气和煤气都被切了。阿Bei给煤炉生了火,就这样,家里才稍稍暖和了些。也做了几个菜。路上颠簸了两天,一直都没有什么胃口,到这会儿,已经是饥肠辘辘,可所有的饭菜也还是拿蒸笼温着。

  严晓娉打来电话,问阿Bei到家了没有,又问阿Bei什么时候回去。

  聊了好一会儿,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屋外的风刮得更紧了,呼呼作响。

  闲着也是闲着,阿Bei又换下了爸爸已经发臭的被褥。有个大纸袋子从褥子底下掉出,由一张颅骨CT和病历本。阿Bei看不懂CT,却依稀从病历本上看出了六个字:酒精性脑萎缩。

  像是受了重重的一闷棍,整个人都不由地往后跌了一步。阿Bei并不清楚“酒精性脑萎缩”意味着什么,由此,却更清楚了父亲这些年来的苦闷,抑郁。

  直到了八九点,爸爸这才回来。

  爸爸回来的时候,阿Bei已经裹了件大衣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像是脑后有人在盯着,盯着紧,又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酒气从那人的鼻腔里喷出,喷到自己的脸上。

  阿Bei猛然惊醒,看是父亲,又猛然坐立:“爸!”

  爸爸眯着眼,眼睛又红又肿,眼皮松懈,整一张脸皮都往下塌,也是红彤彤的,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血气:“我说家里怎么亮着灯,原来是我们家蓓蓓回来了。”

  阿Bei咧嘴一笑,又跟着问道:“爸你吃过饭了没,我做了几个菜。”

  “我喝过了。”

  “爸,”阿Bei想了想:“我刚看到你的病历本了,你还是别喝了。”

  “没事,死不了。”

  阿Bei沉默了片刻,愣愣地看着日渐衰老的父亲,悲从中来,又深吸了口气:“我还没吃饭呢,你陪我再吃点吧。”

  “好好!陪你再吃点!”爸爸使劲地点了点头,这又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爬起,颤颤巍巍地朝火炉方向走去。

  十二年来父女俩的第一顿饭,尽管都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是百感交集。

  父亲埋怨女儿也不回家里一趟,到这会儿才来。也埋怨儿子,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哥哥他……”阿Bei理了理思绪,也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你见过他了?”

  “没有,我也就是听别人说的。”

  “说什么了?”

  “说见过哥哥,说哥哥现在过得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怎么就不回来见见他老子?”

  “这个…好像…是太忙了走不开吧?”

  “能有多忙,我守着这家,就是为了等你们回来!你们倒是日子好过了,就把你们老子都给忘了。哪天我要是被这些拆迁队的给活埋了,怕那个时候,连个捧牌位的都没有。”

  “爸!”阿Bei红着眼,愣愣地看着父亲。

  “算了算了,”爸爸摆了摆手,有些梗咽:“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逼近

  笃笃笃……

  这不是敲门声,离得有些远,像是楼下空地里传来的。

  笃笃笃……笃笃笃……

  对,就是楼下空地里传来的,应该是有人在敲一根竹竿,类似打更的声音。

  阿Bei还睡着模糊。来的时候虽然是坐的硬卧,可和几个陌生男人一间,丝毫没有半点的安全感。心总是慌慌的,整整两夜,她一直处在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现在也是,尽管舟车劳顿,又收拾了半天屋子,到这会儿连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身子更是一动不动,就是被灌了麻药似得,可脑子却又清醒的很。

  笃笃笃……

  楼下又传来了打更声。

  咦…啊……

  还有一种奇怪的呼吸声。

  笃笃笃……又敲了三下。“萌萌,萌萌你回来啊!萌萌,萌萌你回来啊!”

  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啊!”阿Bei大叫着惊醒,又模模糊糊地在黑暗中看出了一双诡异的红眼睛。眼睛逼得很近,从床边紧紧地凑了上来:“做噩梦了?”

  “爸!你吓死我了!”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速度很快,阿Bei捂住胸口,埋怨着:“你怎么在这站着?”

  “我就看看你。”爸爸说着,又默默地背过身,佝偻着身子往客厅走去。

  笃笃笃,萌萌,萌萌啊,萌萌你回来啊,萌萌,萌萌你回来啊……

  楼下又传来了老妇人悲凉的呼喊声。

  一早听到有机器的轰鸣声,又听到乒乒乓乓的动静,大概是附近的拆迁工人在砸水泥预制板。灰尘漫天,又下了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无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感觉到天是亮的,却感觉不出片刻的阳光。

  父亲的神色相比头一天更诡异了,总傻乎乎地盯着女儿看,目光空洞,两眼无神。

  “爸,”阿Bei说着,又端过一锅啤酒鱼,就像是小时候父亲为她做的那样:“你别再这里呆了。都拆成这样了,连个暖气都没有。跟我去南边吧,我照顾您。”

  “不,我就留着,我要等你哥回来。”

  “他回不来……”

  “他回得来,那事不是他做的,他就是太忙了,抽不开身。”

  阿Bei沉默了片刻:“可能,你跟我走南边的话还能见到他。”

  “我就在这,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等我儿子,他就是太忙了,会回来的。”

  鼻子一酸,怔怔地说不上话,阿Bei抢过父亲的酒碗猛灌了一口,心里的痛楚也如铺天盖地般地袭来,随着泪水倾泻而下。

  父女俩就着一锅啤酒鱼,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喝了一晚的酒。可心底里的悲伤不减半分,倒更重了,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不巧掉了水里,又缓缓地沉入了湖底。

  似醉非醉,似梦非梦,整个脑子也都是一片混沌。浑浑噩噩中,又感觉到父亲在床边站着,正傻傻地盯着熟睡的自己。

  “嗯……”阿Bei小声地呢喃着,似乎是在做梦,又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啊!”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袭来,脖子被死死地掐住,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紧紧地逼向自己。

  “爸!爸……”阿Bei努力地挣扎着,努力地从被挤压的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爸!爸……爸!”

  父亲或是疯了,又或者是这二十来年的积怨瞬间爆发,他使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掐着女儿的脖子,咬牙切齿,像是见到了一个恶魔,和恶魔做殊死的抵抗。两条胳膊都伸得笔直,十根手指像钢筋一样牢牢地禁锢着女儿的脖子,不容她透出一丝半点的气息。

  阿Bei的双腿还在蹬,父亲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地掐着。面目狰狞,仇恨的血液充斥了全身,让每一道筋络,每一根血脉都被鼓得满满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带着火,怒不可歇地死死盯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儿:“你不是我闺女,你不是我闺女,你不是我闺女……”

  有那么片刻,阿Bei眼前一黑,王萌萌那双惊恐的眼睛又在脑海中闪现。父亲的脸还在扭曲,房间的墙壁也在扭曲,墙上的窗户也在扭曲,越变越小,又似乎是变成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通道。眼前也不是那么黑了,花花绿绿的,但都不是鲜亮的颜色,又似乎变成了一张张的人脸,从窗户那头探出,狰狞地笑着,冲着阿Bei招手……

  嘭一声……在错愕、慌乱、恐惧和绝望中,阿Bei摸到了被父亲搁在床头柜上的半瓶啤酒,凭着最后的一口气,愈发强烈的求生意识让阿Bei奋起反抗,一挥手,啤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向父亲的头颅,鲜血从伤口流出,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额头上。

  身子一歪,父亲的双手从阿Bei的脖子上松脱。却也就在阿Bei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的那一刻,父亲又飞扑了过来,拽着女儿的胳膊,又把她摔回床上……咔,那半截啤酒瓶扎入了父亲的小腹。

  鲜血四溅,溅了阿Bei一身。父亲惨叫了一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女儿,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又缓缓地瘫倒在地。

  血还在淌,从伤口漫过手掌,沿着衣服的褶皱源源不断地流到地板上。

  阿Bei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蒙住了,手脚不听使唤,提不上半点的力气。头疼欲裂,心更是难以抑制地疼。她最爱的父亲想要掐死他,而这会儿,她又捅死了她最爱的父亲。天旋地转,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寒气一股股地袭来,一股股地将自己包围。

  似乎,王萌萌又来了,□□,睁着一双带血的眼睛在阿Bei的身后看着,面带微笑。阿Bei浑身一颤,那紧紧握着酒瓶的双手也跟像触了电似的松开。哗…玻璃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心里又是一震,阿Bei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夺门而去。

  她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她只是想迫切地逃离这一切。恐惧一阵阵的袭来,逼着她不容思考,只为了逃离。或许,这就是个梦,等逃出了家门,她就会清醒,一切都会清醒。

  屋子外面还在下雪,她甚至都来不及穿鞋,只提了大衣,只汲着拖鞋慌慌张张地从家里跑出。

  从楼梯跑下,跑到院子。恍惚间,那院子里的柿子树又变成了一个魔鬼,张牙舞爪地向阿Bei袭来。连同半截房子也是,变成一张残缺不齐的人脸,张着血盆大口在伸吟,在嚎叫。

  笃笃笃…笃笃笃…“萌萌,萌萌你回来…萌萌,萌萌你回来…”

  不远处的巷子里又传来了老妇人的呼唤声。一声悲过一声,像是冰水一样渗入骨髓。

  积雪已经漫过了小腿,每一步踩下,就像是踩了刀刃一样。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像是水泥路上凭空长出了无数只手,牢牢地拽着阿Bei。可阿Bei还是奋力地跑着,深一脚浅一脚。拖鞋被埋藏在积雪下的砖块绊住,再也拔不出来。索性就光脚跑着,感觉整一条腿都开始麻木,不像是自己的,没有了半点直觉。可还是跑,不顾一切地跑。

  蒙头蒙脑地跑了一段,跑出家属区,跑出厂区。路上看不见、听不见一个人,也只有那疯疯癫癫的老妇人。没有灯光,那浑圆的月亮也被漫天的大雪遮蔽,隐隐约约,勾出了一些轮廓。

  阿Bei浑身颤栗,不光是冷,更是因为恐惧。短暂的窒息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而这样的死亡又是父亲带给她的。相比于此,更令她恐惧的是:父亲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刻。血腥味还在,就像是王萌萌的那双眼睛一样,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暗无天日的生活

  疲乏、困倦、精疲力竭、冷得让人直不起腰,僵硬的手指蜷成了一团,可恐惧还是紧紧围绕着阿Bei。阿Bei撮了把雪,擦去脸上的血迹。更刺骨的冰冷让阿Bei冷静了些,她没有力气再跑,她没有办法抵御这天寒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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