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作者:塔塔西(下)【完结】(17)

2019-02-18  作者|标签:塔塔西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病房里的人忙做了一团,病房外的人也急成了热锅上蚂蚁。康桥坐立不安;黄淑萍来回踱着步,几次想进病房,却几次被护士拦住,索性又交代秘书,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去联系国外的烧伤专家;阿Bei在闭目祷告,她并不信仰任何的鬼神,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哥,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真相,哥你不能死。阿Bei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唤醒夏果,告诉他:活下去。瑟琳娜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蹬蹬蹬地跑来:“不好好的吗?怎么回事?”

  康桥:“感染了,是败血症!”

  抢救又持续了整整一夜。败血症引发了痉挛,又进一步引发了感染性休克。在护士刚刚发现夏果吐血的时候,夏果未被灼伤的皮肤还算是干净白皙。仅仅过了一夜,夏果的脸上就出现了大量紫红色的血斑,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第一个医生从病房里出来,疲惫不堪的面容上写满了无奈,又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多器官衰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黄淑萍摇了摇头,那突兀的双眼瞬间泛红:“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医生:“非常抱歉。”

  黄淑萍依旧是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目光涣散,空洞,没有一丝光泽。此时此刻,阿Bei也是一样,如同是被吸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副行尸走肉。黄淑萍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一句“不可能”,眨眼间,黯然的双眼又透出一丝亮光,紧紧拽着医生的胳膊:“是什么器官,用我的,用我的!”

  医生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是多器官衰竭,肝脏,肾脏,肺,心脏也是。衰竭的速度非常快,对不起,请你们做好准备。”

  医生的话,便如同是一纸《死亡判决书》。即便是康桥这样铁铮铮的汉子,泪水也不禁地从眼角滑落。瑟琳娜已经在掩面痛哭,阿Bei紧捂着嘴,泪眼朦胧,也如同母亲那般的不敢、不愿、不肯相信,一样是微微摇晃着脑袋:“不会的,不会的,我哥不会死,我哥不会死。”说着,便转身跑进病房,又被康桥死死抱住。“我哥不会死的,我哥不会死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医生,我求求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黄淑萍说着,半曲的双腿几乎就要跪下。医生拉着,秘书拽着,可她也是疯了似地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泪如泉涌:“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求求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我都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啊,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果,给妈一次机会吧,妈错了,妈想补偿你,好好活着不行吗,给妈一次机会吧,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你的那些罪,就让我来受,我就求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又一个医生从病房里出来。那哭泣着的,挣扎着的每一个人都在刹那间屏住呼吸。没有人知道,这是命运的转机,还是命运的裁定。但很快,当“对不起”三个字再一次从医生的嘴里说出,那仅有的一丝希望再一次被打破。

  医生:“对不起,病人剩下的时间不多,请你们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黄淑萍昏倒在地,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摩天大厦轰然倒塌。医生护士们忙碌起来,而此时此刻的阿Bei也成了一个泪人。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帘,啪嗒啪嗒地直往下落。泪眼朦胧,整个世界也变得模糊不清,分不清,辨不明,就看到一道接着一道的身影从跟前闪过,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

  在父母离异后的20年里,在亲眼目睹王萌萌坠楼后的13年里,在离家出走的11年里,阿Bei几乎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这些年第一次落泪,也就在她把严晓娉推出家门的那一刻,跟着,她又撞见了严晓娉和江山在雨中的拥吻。似乎就是从那一刻起,阿Bei的泪水和情感再也无法控制。

  眼里、脑里都一片混沌,又在浑浑噩噩中,看到了康桥推门进入病房。

  医生没有阻拦,又给出解释:是夏果要求见警察。

  陷入昏厥的黄淑萍已经被送去了急救,此时的瑟琳娜也不见了踪影。阿Bei缓过神,痴痴傻傻地趴在玻璃上观望着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康桥坐在病床一边,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问着什么。又捧着一个小本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每写完一段话,便说上一段话,说完话,又凑到夏果的面前,仔细观察着。

  病床上的夏果显得很平静,脸上的血斑已经布满了整一张脸,血斑突起,浮肿,似乎每一个血斑底下都寄生着一条吸血的小虫子。虫子宠宠欲动,在皮下游走,似乎再有一会儿,就要破皮而出。每一次在康桥说完话后,夏果就要眨一下眼皮,眨一下,或者眨两下,又或者在喉咙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忽然之间,阿Bei什么都明白了。

  康桥和夏果间的一问一答只持续了十来分钟。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浓稠的,暗红色的鲜血从夏果的口腔和鼻腔里喷出。病房里的医生们又迅速忙碌出来,病房外的阿Bei又一次被揪了心。

  凌晨四点,又有两个警察急冲冲地赶来,但照夏果当前的状态,他们根本就问不出更多的信息。黄淑萍来了,瑟琳娜也来了。瑟琳娜化了复古的红唇,眉眼如黛,又换了一件大红旗袍,就是老早前想穿给夏果看,又害怕太红太艳了的那件。瑟琳娜没再穿隔离服,又照老法子为夏果写下一张“纸条”:好看吗?

  有护士依照规定要拉上窗帘,那还在吐血已经奄奄一息的夏果使劲地摇了摇头,又一次露出那祥和的笑容。他的一只手被康桥握在手心,又努力地抬起另一手。手上缠了纱布,但哪怕是最细微的动作都依稀可辨。隔着两米远的距离,隔着一块玻璃,夏果扭头看着窗外,抬起手,手掌微微移动,像是轻轻抚摸着瑟琳娜的面颊,阿Bei的面颊,又在黄淑萍的“面颊”上停滞,垂落。

作者有话要说:  

  ☆、再离别

  夏果还是去了。

  康桥告诉黄淑萍,夏果在最后的一刻叫了一声“妈”,又告诉阿Bei说:夏果没有强奸王萌萌,王萌萌是自杀的。

  阿Bei心里一沉,木讷地看着康桥,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又一次模糊起来,泪水凝聚,在眼眶里打转。便连她都认定了,是夏果强奸了王萌萌,是夏果杀死了王萌萌。

  “不过,张春晓的死,他有份参与;王泽林也是他杀的。”康桥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其他的,就没时间问了。”

  那晶莹的泪水终于落下,心里五味杂陈。有内疚,有失落,有不能自己的悲伤,又为夏果临终前的解脱而欣慰。

  夏果被暂时安置在医院太平间里,当凝着雾气的冰柜缓缓合上,那彻骨的寒意也随即包围了自己,连同无助和孤独。

  即便有瑟琳娜的提点和康桥的帮助,可那一种无助和孤独也随着寒气的逼近而逼近。就这一刻,她多希望严晓娉能陪在身边。要严晓娉在,她大概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就静静地在身旁坐下,就紧紧地抱着自己,就轻轻地吻去那挂在睫毛梢上的眼泪。

  陈新平也在太平间外等着,那或是夏果最恨的人。他告诉阿Bei,他是有项目在美国考察,刚赶回来。

  阿Bei没有说话,如同陌生人一般从陈新平的面前走过,面无表情。

  从公交车爆炸,到夏果离世,短短不过五天。可就这五天时间,恍如隔世。五天里,阿Bei没有回过一趟家,没有睡过一顿囫囵觉,没有安安心心地吃下一口饭。悲伤和焦虑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疲惫。等从医院里出来,坐上瑟琳娜那辆红色尼桑车的时候,阿Bei的脑袋刚一粘座椅背垫,便昏沉沉地睡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再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是那个略显凌乱,空荡而毫无生气的出租屋。看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阿Bei静静感受着严晓娉的残留下来的一丝半点气息。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让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严晓娉。严晓娉总说,是阿Bei给了她温暖;但阿Bei清楚,也是严晓娉给了阿Bei温暖。抱团取暖,可如今,阿Bei能紧紧怀抱的也就是自己的双臂。

  阿Bei翻身下床,迅速地打开电脑,迅速地登录MSN。

  距离上一条信息已经过了8天,严晓娉在传来了一条视频:视频的里严晓娉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套头衫,一条到大腿根的白色小短裙,高跟鞋足有十来公分,性感,又不是可爱,青春靓丽。严晓娉正随着激荡的音乐热舞,边跳边唱,不时地抛出飞吻。跳到最后,严晓娉又冲到镜头前,冲着镜头亲了一口,透过镜头告诉阿Bei说:这是她的歌,这是她的舞蹈。

  没有任何一个学员能像严晓娉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专门的培训计划,似乎,严晓娉的出道指日可待。

  阿Bei该为严晓娉的高兴,却又高兴不起来。在打开电脑之前,她是那么迫切地想向严晓娉诉说这一切,可等看过视频,阿Bei的心却是不由得为之一沉。她不应该告诉严晓娉这一切,不应该让严晓娉担心,更不应该耽误了严晓娉的前程。

  阿Bei回复了一些鼓励的话,这又默默地关上电脑。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阿Bei还是不得不给夏爱群打去电话。手机因为记者的骚扰而关了四五天,等开机,果然有一堆未读短信。阿Bei大致看了一眼,有老家董阿姨发来的短信:“蓓蓓,你看到短信立刻给我电话,你爸爸出事了!”

  阿Bei的心里又是一惊,听电话那头的董阿姨忙不迭迭地说着:“哎呦我的蓓蓓啊,你总算开机了。你爸摔了,摔得不轻,是从楼上摔到楼下的。你赶紧回来看看吧,医院都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书了,你赶紧回来吧。对了,你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就你爸,迷迷糊糊醒的时候非说是你哥来了。我们这些老街坊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你赶紧回来吧。”

  胸口又隐隐地蹿起一股闷气,自下而上,带着一股血腥味。喉咙一阵灼热,那莫名的感觉跟六天前的一模一样。阿Bei急忙捂了嘴,再等摊开手,手心已是殷红的一片。

  脑子里已是茫茫然,悲从心起。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阿Bei翻出私藏已久的身份证,又径直地赶往机场,赶往老家。

  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在阿Bei就坐之后,有警察凑上前,对她隔壁坐上的男人说道:“能换个座吗?我们一块的。”

  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康桥如愿。刚坐下,又露出一丝痞痞的坏笑:“巧不?”

  阿Bei没有搭理,又扭头看向窗外。飞机正徐徐地调转方向,行至跑道,加速,起飞。这是阿Bei第一次坐飞机,离地的那一刹那,阿Bei不由得浑身一震,又紧紧抓着两边的扶手。康桥的手也搭在扶手上,阿Bei的这一抓,也正好抓了康桥。

  康桥呵呵地笑着:“你怕啊?”

  阿Bei要去的地方正是康桥要去的地方,阿Bei要去见的人也正是康桥要去见的人。

  夏爱群还在昏迷,阿Bei在一旁等着。病榻上的爸爸远比上一次更老更憔悴,却显得格外的安静,不像是陷入了昏迷,更像是熟睡。偶然的时候,爸爸还会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呢喃。但阿Bei听得清楚,爸爸是在叫夏果。

  康桥先去了公安局,他是夏果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人,他要把他所掌握的相关线索一五一十地通报给当地的刑侦人员,配合他们破解王萌萌坠楼案。等处理了这件事,康桥就得来医院向夏爱群传达夏果的死讯,出示死亡证明。

  负责铸造厂拆迁的工作小组来看望夏爱群,铸造厂的老工会主席也在,老居委会的董阿姨也在。

  董阿姨告诉阿Bei说:爸爸前一天有醒过,醒来的时候就非说是头一天夜里见到了夏果。但人一闪,又不见了。爸爸追了出去,大概喝多了,脚一滑,踩了堆在门口过道上的啤酒瓶,又噼里啪啦地碾着那数百个啤酒瓶滑下了过道。那破破烂烂的家属楼就已经被拆了一半,门外的过道也被截断,截面没有栏杆,截面之外便是那乱石成堆的拆迁工地。而那些堆放在过道上的啤酒瓶也就如同是洒落在楼梯口的玻璃珠子,稍不留神,一踩中,便是无法挽回的“人仰马翻”。

  医院又下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医生明确地告诉阿Bei:就是病人再醒来,那也就是回光返照。阿Bei一度以为,爸爸会死于饮酒过度的脑萎缩,却没有预料到,爸爸会死于饮酒过度留下的大量酒瓶。

  阿Bei的脑海里一道道地闪过爸爸见到夏果,爸爸去追夏果,爸爸从楼上摔落,爸爸呼喊夏果的画面。听董阿姨说的,爸爸梦见夏果的那一刻,也正是哥哥最后咽气的那一刻。心里又是一阵阵的刺痛。哪怕哥哥被千夫所指,那也是爸爸的儿子;哪怕爸爸想置她于死地,那也是她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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