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地 作者:泠司【完结】(22)

2019-07-08  作者|标签:泠司

  尹时京没有答话,只是在桌子下面悄悄地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幸好灯光没有那么明亮,不然他脸红了这件事肯定会被一桌子的人看到。

  饭后Pascal去收拾厨房,Eva带他们去里面的房间看了Nina和她的孩子。

  与同他们相处时的任性随意不同,被一群毛茸茸小东西簇拥起来的Nina眼神里透着安宁和慈爱。她温柔地舔舐着他们黑色棕色的皮毛,然后侧卧着,露出乳头任由他们拱上来吮吸。

  “好小。”

  说实话,刚出生一周的小狗远谈不上好看,但粉色的鼻头和软无力的爪子还是要人心生怜爱。

  “你要不要养一只?”稍微离远了一些,Eva和尹时京说,“毕竟她是……”

  她欲言又止,尹时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这件事不要再说下去。

  “我再考虑一下,养狗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需要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你和人住一起吗?是女朋友?”

  “差不多吧。”

  “这确实是两个人的事。”

  说着尹时京的目光落在萧恒身上。

  萧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不排斥和Nina亲热,但真的让一只活物进驻到尹时京家又是另一回事。另一方面,原来Nina和Adam真的有血缘上的关系,他后知后觉地想,怪不得那样喜欢尹时京。

  看过狗,喝了一杯茶,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指向十,是他们该离开的时间了。

  从Eva家出来,萧恒就明白为什么不开车比较好——晚餐时一边聊天一边喝了不少葡萄酒,若是开了车现在就麻烦,酒驾在哪里都不是件好事情。尹时京仍旧拉着他的手,他没作声,但从没想过要挣脱。

  他们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呼出的白气被昏黄的路灯氤氲开,温暖又寒冷。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尹琼家便开走,从花园到屋子还有一小段路。

  从外边看,屋子里的灯全都熄了,尹时京输入电子锁的密码,然后验证了指纹,大门打开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地响,萧恒没注意差点被吓了一跳。

  “小声点,他们都睡了。”

  自正门进去,尹时京没有开灯,借着外头流淌进来的微弱月光向前走。

  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还有交缠的呼吸。很快到了二楼,尹时京推开自己的房间门,里面温暖而明亮,和漆黑孤寂的室外截然不同。

  “你要不要进来?”他仍然没有松开握着的手。

  这一次,萧恒没再拒绝他,或者说,他舍不得再拒绝。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将黑暗彻底隔绝掉。

第19章

  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萧恒他们早上九点不到就起床。

  尹琼和Mendès起得很早——虽不是正式的婚礼,但仍旧有许多的事情需要操心。他们一直在和负责酒会的人说话,当然是用法语说的。从萧恒的角度看过去,尹琼和Mendès似乎经常出现分歧,他们停下来盯着对方,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可到一半又消弭,微笑起来。

  上午十一点多钟,Mendès的家里人还有其余的宾客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亲热地和两位主人打招呼,再从Lea那里拿到包装好的小礼物——没有人不喜欢礼物,法国人尤其。

  萧恒留意到Pascal带了相机,虽然是很小的一个,但他在杂志上见过,性能非常好,适合这种喧闹且的人多场合。他注意到萧恒的眼神,朝他露出鼓励的微笑。

  尹琼的大多数的法国朋友都认识尹时京,这不稀奇,但他们和他讲话的同时也没有冷落一旁的萧恒。他们大多数都很友好,和传言里的倨傲不同。萧恒长舒一口气,将学习法语提上了日程——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来的宾客大多和两位主人差不多年纪,少数几个年轻人除了萧恒他们就是Mendès的妹妹Anna。据Mendès的母亲说,她今年二十岁,在巴黎四大读历史。

  说话时她的眼神一直在萧恒身上徘徊,萧恒对上她的目光,她坦然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和她母亲说的羞涩内向完全两样。她们和Mendès一样有好教养,从不问些要人难堪的问题。Anna博学但不炫耀,闲聊也格外愉快。

  从人群里脱身后,他想去找尹时京,发现他在那边和盛装打扮的尹琼说话,顿住脚步。

  他说不出自己不肯上前的理由,正犹豫,忽然身旁一位女士找他聊起天。她好似只是不习惯一刻不与人说话,讲的东西很随意,他起初心不在焉,后来慢慢地投入进去,也笑起来。

  等他再度找到尹时京,那出小插曲就被遗忘。

  下午女人们聊艺术、电影等文雅话题,男士们在客厅里抽烟,谈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萧恒一直跟尹时京待在一起,看书、说话、或者什么都不做,光是在沙发上抽烟,听唱片消磨时光,险些忘了今夕几何。

  茫茫然地消磨掉白天大半时光,夜里的重头戏才终于到来。

  晚宴前的酒会设在三楼的露天阳台。虽说十一月有些寒冷,但这几天巴黎天气晴朗,夜空可见度高,月色撩人,隐约的群星闪烁,露天酒会别有一番情调。

  今夜的乐团先到一步。合着靡靡乐声,每个人都面上带笑。酒精是最好的气氛催化剂,能将一分的笑容和欢乐变作十二分。

  尹琼挽着Mendès姗姗来迟。她身着白色蕾丝裙子,头发高高挽起,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从眼神里淡去,美得有些不像话。他们甫一露面便成为人群的中心,每个人都靠过来,或是祝贺或是赞美。

  “你要过去吗?”

  萧恒和尹时京站在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

  “有什么话白天都和她说了。”尹时京摇头,“她享受作人群的中心,我们就不过去打扰了 。”

  就在酒会将要结束时,远处一阵嘈杂,天空中突然亮起一片绚丽焰火,起先五彩斑斓的,什么花色都有,最夸张的是一颗桃心,后来只剩下金色的流星雨缓慢下坠,将夜空照得如白昼,留下黯淡的烟尘。

  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宴会的气氛已完全地炒热起来。

  如果说焰火是今夜的第一个高潮,那第二个高潮铁定是Lea推着十几层的蛋糕过来。

  蛋糕上惟妙惟肖地立着两个小人,一个是尹琼一个是Mendès,它们比真人笑得更甜。待到席间的人草草吃过一些蛋糕,乐团的演奏便戛然而止。静默让空气里的某些因素逐渐发酵——不是不安,而是对接下来所有事情的期待。

  待到轻快活泼的小提琴再度降临时,尹琼脱掉外套,任由Mendès将她牵起来滑进舞池跳今夜的第一支舞。他们一边跳一边笑,那笑容萧恒经常在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脸上见到,很无忧无虑的样子,令人羡慕。

  或许一段关系里不会永远是好的那些东西,但是萧恒隐约能察觉到,尹琼比和之前任何一任在一起时都要开心。周围所有人都在笑着拍手,Mendès的母亲在他们滑步到这边时,还悄悄地向他们眨了眨眼睛。

  跳完开场舞,就轮到他们所有人了。萧恒身边是尹时京和Anna,尹时京被一位稍年长些的女士邀请走,他来不及反应就被Anna带入了那旋转的中心。

  这一跳起舞就停不下来。男女老少的血管里不再流淌着血液,仿佛只有酒精和音乐,一圈又一圈的,而乐团也像是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演奏愈发地随意,不再拘泥于古典乐的形势。

  萧恒和Anna跳了两支舞,又被尹琼和一位不知名的法国女士拉去。待他好不容易歇息下来,发现尹时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现场女多男少,难得有两位长得好看的年轻男性,自然大受欢迎。

  见周围气氛热烈,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尹琼和Mendès身上,而且有不少同性别的人也抱在一起,他本来想过去请尹时京跳一支舞。无论能不能和人说,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本来是这样子的,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

  差不多将要午夜,大厅仍旧热闹得不像样子,笑的笑闹的闹。

  想要从这样的喧嚣里离开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萧恒悄悄地带上大门,沿楼梯下楼,回到自己二楼靠右的房间里。周遭骤然变得安静,他不太习惯地按住还沉浸在狂欢里的心脏,茫然地等它跳得不那么厉害,好似要从胸腔里挣脱。

  他没有开灯。床头第二格抽屉,里面摆着他痛恨至极却不得不一日三次按时服用的各种精神类药物。他一整晚都和其他人在一起,险些就忘了自己和正常人之间还差了点东西。

  可能和血液里残留的肾上腺素有关系,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一时没注意,纸袋子掉到地上,一半的药片洒在地毯上。愤怒骤然撕开平和的表象,从裂缝里涌出来,像毒液一样侵蚀着他的心。他有些挫败地蹲下来,抱住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好让挫败和怒火慢慢倒回去。

  这药医院管得非常严,每次梅医生都只能算好日期给他定量开。这样丢了大半,等他回去要求补开肯定会受到一系列盘问,麻烦得要命——哪怕梅医生信任现在的他,知道不会滥用药物,但考虑到他极其不好的前科,有些流程肯定要走。

  苦涩的药片贴着舌根化开,他就着冷水将药片吞服。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挪动身体,跟死了一样,只剩胸口一点点起伏。

  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和隐约的音乐,起初只有一点点,后来愈发清晰。

  圆舞曲之后忽然换成了更狂野的,热烈奔放的舞曲和尖叫笑闹令人仿佛置身于蛮熟红裙舞娘、玫瑰花和斗牛士的西班牙酒馆。

  仿佛过了午夜,所有人难得放纵,都放开了礼数教条的限制,在舞曲和酒精的双重刺激下开心得忘乎所以,似乎要这样一直跳到长夜消逝,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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