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 作者:箫云封F【完结】(44)

2019-07-08  作者|标签:箫云封F

  电石火光之间,祁林冷哼一声,抿住唇角:“对啊,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想死在你们手里,你防得住我?”

  查谦的手指,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似乎‘死’这个字,一直是他的逆鳞,只要碰到,便会失去理智。

  祁林鼓起勇气,挑衅瞪他:“你们这些人手上,早不知沾了多少血,何必玩珍爱生命的把戏?”

  (3)

  查谦没有回他,仍紧掐他下颚,眼中有丝罕见的软弱:“活着,就好,不要死。”

  “关你屁事!”,祁林忍无可忍,怒吼出声:“是你们把我绑来的!是你打我、掐我、逼我,我连手都动不了!本来我也活不了,我活腻了行不行?行不行?啊?你放开我,给我滚开!滚!”

  他奋力仰头,抬脚顶开查谦,反作用力让他撞上墙壁,发出咚鸣。

  这种喷薄而出的愤怒,让他像头落入陷阱的饿狼,狠狠盯住猎人。

  愤恨中夹杂一丝恐惧,这样的眼神……查谦太过熟悉。

  “到你了,来吧。”

  四周是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孩子们坐在成片的花海中,鼓掌欢呼,齐声叫好。

  淡雅的香被情绪煮燃,香味更加浓烈。对面的家伙把枪扔给他,左轮手枪砸在脚边,边角燃出的火星,一路焚烧向上,化为额角青筋。

  这是第几轮了?记不清了。

  对面的家伙没死成,围观的有一半在大笑,另一半在哭嚎。香味太过浓烈,甚至酵出恶臭。他呼吸不畅,有些难受,对面的笑容实在碍眼,脸上突出的、黏粉的脓包,令他作呕。

  自己和对方脚下,各躺着两具新尸,脑袋被子弹贯穿,手脚弯折瘫软。土地被血水浸饱,淡雅卷裹微腥,缕缕钻入鼻间。

  小小一枚子弹,能轰掉半块颅骨。

  昨天一起踢球摔跤的人,今天为了新游戏,可以毫不犹豫,对自己开枪。

  他已经十三岁了,这些家伙……只有七八岁,把玩转盘当游戏,和踢球、摔跤、爬树没区别。

  他咽了口唾沫,悄悄侧过身子,‘阿爸’贾沙坐在背后,盘腿看他们玩,朝他这边扔了把筹码。贾沙身边,是他新收的儿子坦达。坦达又高又瘦,做事也狠,只是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但查谦知道,只要他后退半步,坦达手里的枪,会毫不犹豫,轰掉他的脑袋。

  他颤巍巍摸起枪,枪身内部,传来咯吱轻响,也许转轮在悄然转动,时刻准备着,舔开他的头颅。

  他会死在这里。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会头朝下一倒,直瞪双眼,与两个泛着腥臭的人,一同被埋进土里。

  没人会救他,没人会分他半点目光,他们会嫌他碍眼,嫌他占了地方,嫌他的血太污,会拽着他的脚,把他拖下木台。

  他迟迟不动,旁边的人都急了,有人在推他,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啪啪拍他的背,还有人帮他攥紧枪管,把他的太阳穴,往黝黑铁洞里塞。

  躲不过去了。

  他咬紧下唇,下颚覆满成堆的血,鲜红刺激了围观的人,拍手叫好的声音更壮。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贾沙那边传来,扎进他的耳膜。

  是坦达的声音。

  坦达悉悉索索卸枪,对贾沙说:“阿爸,我也想玩。”

  贾沙先是愣了,随即乐呵呵开口:“去吧。”

  坦达走上前,盘腿坐到查谦身边,把枪从他手里拿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食指勾动扳机。

  查谦猛然闭眼,耳边传来一声空响。

  等他再睁开眼,坦达正把枪扔给对面,冲对面笑笑:“来吧。”

  对面的家伙咬紧牙关,勾手开枪,砰一声被爆开头颅,身体向后软倒,砸开一地土灰。

  围观的哄笑达到顶峰,不少人扑上木台抢筹码,胡乱挥舞的手臂抡上头脸,将查谦挤开。他在汹涌人潮中左摇右晃,忽然被一把提住,拉离了人群。

  坦达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到地上,示意他跟自己走。

  查谦颤抖看向贾沙,贾沙笑得前仰后合,手掌拼命拍腿,指使孩子们抢筹码。

  查谦狠掐手臂,转过头来,一步一踉跄,跟坦达走向丛林深处。

  茂密的林木中,满是酷暑的腐气,蚊子嗡嗡往身上撞,吸血的虫子扑上他下巴,他不断挥臂躲避,什么也格挡不住。

  走到林木中央的空地,坦达突然站住,转身按住查谦:“跟我干。”

  查谦愣了,立时哑了:“什么……坦达,你要……离开阿爸?”

  “我不属于这里”,坦达用力捏他肩膀:“更不属于贾沙。我是中国人,随母姓谭,叫我谭大。”

  坦达……谭大?

  查谦艰难张口,牙齿磕碰舌头,发出艰难气音:“塔……达?”

  谭大难得咧出笑容,他脸皮黝黑,牙格外白:“再说一遍,谭大。”

  查谦费力憋气,努力吐字:“谭……大,为什么救我?”

  谭大眼瞳变深,沉声回答:“你像我兄弟,他与我,一同被母亲带到这里。母亲早凉透了,两年前兄弟重病,他们不给我药,我救不了……”

  他哽住了,眼底拢起薄雾。

  查谦不知如何接话,手腕忽然被抓起,一串珠子被塞进掌心。

  谭大攥着查谦手腕,低声诱哄:“会念佛吗?”

  “念、念佛?”

  掌心的珠子,灼热到烫手。

  “凤眼菩提,珠中有佛眼,法力最高。”

  寸寸摩擦,那佛眼如有形体,沿着手臂向上攀爬,驻扎在心底。

  “他们拿命不当命”,谭大掌心用力,五指扣紧查谦肩膀,指甲扎进肉里:“六道轮回,才有人身,你的命,很宝贵。”

  直到现在,查谦都不懂,什么是六道轮回。

  他只记住了“你的命,很宝贵。”

  他的命很宝贵,那楚青衣的命,也很宝贵。

  楚青衣为什么要寻死?

  无论今后如何,眼下活着,就很宝贵。

  但楚青衣不想活了。

  楚青衣靠在墙上,费力喘息,也许气管发炎,声音格外粗重,像即将变凉的人,发出最后的哑呼。

  查谦不由狠掐大腿,疼痛沿着筋脉,直传到心底。

  他杵膝起身,倒退两步,背对祁林,躺倒在地。

  祁林的背死顶着墙,臂上绳子伸到最长,疼痛蔓延而上,勒的胸口发慌。

  这个查谦……在做什么?

  悬着针管威胁他、夹他的手指、逼他写信的时候,都没露出恻隐之心。

  这会又怎么了?难道把他绑来,与他同在这压抑空间,于查谦而言,也是负担?

  但这个查谦是怎么想的……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外面有人等他,只要能逃出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祁林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嘶吼,两手抱住肩膀,拢住发抖的身体。

  真要撑不住了。

  如果不给自己打气,不对自己吼叫,心底的软弱便会冒头,咬烂他强撑的身躯。

  再休息、再休息一会,等天光发亮,力量汇聚,就能逃出去。

  粘稠的黑淌过最浓的时段,夜色逐渐发白消退。

  查谦被第一缕阳光惊醒,眼皮发烫,视野从朦胧变得清晰。微弱的呻吟传到耳边,他屏神分辨,突然心头发震,一骨碌起身。

  这个声音,是楚青衣的。

  楚青衣躺在窗边,用手抓挠胸口,他好像太过难受,沙哑嗓音透着低吟。这声音如软糖夹裹寒冰,既想诱人含住,又想逼人躲避。

  查谦腿脚发力,鬼使神差走上前,刚搭住楚青衣,就被他抱住脖颈,猛然拉跪到面前。

  近在咫尺的脸,泛着一抹薄红,高挺的鼻梁像柄钩,勾的他脱不开身。

  嘴唇咬到通红,血迹都被抹干,唯独一点悬上唇珠,令他想要舔干。

  但这颜色浮现一瞬,碍眼的手臂便拂过嘴唇,堪堪悬上鼻尖。

  他半闭双眼,身体燃烧似火炉,滚烫的腿像两条长鞭,缠紧查谦。

  查谦挣脱不得,低头看他,大片的红从脖颈向下,蔓延到胸膛,被衣领挡住。好像回到曾经的家乡,大片罂粟蔓延到田野,却被稻谷阻隔。

  可真碍眼。

  这稻谷真碍眼,这手臂真碍眼,这衣服真碍眼,这绳子……真碍眼。

  他一把扯掉绳子,扒开楚青衣的臂,刚要低头,喉管突然一紧。

  瞬间的窒息,眼球疯狂转动,眼底因缺氧爆出血雾,双眼险些挤出眼眶,

  祁林手掌支地,扭曲撑起身体,全身的力气聚于双腿,狠锁查谦喉管。

  他等了这么久,步步为营,来回试探,一次次减少身上禁锢,终于……等来这个机会。

  不能软弱,不能放弃,一定要干掉查谦,一定要……逃出去。

  祁林曾饰“楚青衣”的那部戏,武指教过他这样的招式,重腿锁喉,类似于柔道,但平常比赛时,不会选这样的角度,也不会用这样的力道。

  双腿几乎拧成麻花,祁林按紧查谦两臂,掌心血汗横流,查谦的两袖,被浸的满是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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