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 作者:箫云封F【完结】(21)

2019-07-08  作者|标签:箫云封F

  邱池有些不想动,祁林急了,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自己动手将他左手放平,半瓶矿泉水一股脑倒在手上,邱池疼得‘嘶’一声,祁林嘴上说着活该,手上动作却轻,药水抹到伤口前,祁林还会轻吹两口,安抚跳动的血脉。

  他工作起来特别细心,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放过,灵巧的手指像缝纫机的探头,认真敲打细致的补丁。祁林性子虽硬,头发却软,由于淋了雨,发丝软绵绵黏在耳上,将冷硬的壳子泡软,生出温柔的味道。

  邱池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洗手作羹汤’这几个字,随即又觉得可笑,祁林和众多明星一样,煮饭都不知道加几勺水,让他炖菜煮汤,才是真正的强人所难。

  这丛林如此危机四伏,邱池竟生出异样的安心。外面雨声不停,风声呼啸在林间穿行,嘈乱杂音被挡在树洞外,拦在海水间。没有手机的日子,时间变得分外漫长,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事务,仿佛进入了异次元。那些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有这座小岛,这个树洞,这个坐在旁边的祁林,这个躺在地上熟睡的女孩,才代表真实。

  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在慢慢松动,似乎被无数的通讯工具,或电话或电脑所连接的生活,暂时性土崩瓦解,尘封的情感露出头来,静悄悄抽吸新鲜空气。

  旁边响起咯吱声,邱池循声望去,有一物迎空飞来,差点砸上他额头,定睛一瞧,发现是一包压缩饼干,祁林手里是已经撕开的一袋,他唇上叼着半块,正按着喉咙努力吞咽。

  这饼干太重太硬,他喉结滚动,噎得厉害,脸色都泛红,好不容易咽下,就得用水往下压,再强逼自己吃下一块。邱池看他吃得那么难受,自己也丢了一块进嘴,但咀嚼几下,很快便软化吞入腹中,连水都不用喝。

  邱池思忖片刻,凑近了看祁林:“你喉咙肿了?”

  祁林咽下最后一块,沙哑回答:“没有,只是这饼干太难吃,我咽得费力。”

  邱池不太信任打量他,祁林盯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之不知是紧张后遗症,还是之前的低烧还没好,他肌肉酸痛,头疼的厉害,脑子里有根弦时松时紧,连带腹中也不断向上反酸。

  他忍了一会,终究不行,勉强爬起来跪在洞口,俯身干呕不停。

  但他腹中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跪了一会,就脱力往旁边倒,邱池看他要摔到地上,连忙将他捞来,把他的头按上大腿,指腹搭上他太阳穴,画圈轻揉。

  “这次录制结束后,你必须马上查体”,邱池严肃陈述,手指力道加重:“让老陈带你去,走VIP通道,给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全查个清楚。”

  “干嘛啦老王八,你是什么时候,走上的霸总路线?”,祁林躺在邱池腿上,放松精神:“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的。最近中了五百万大奖,我得有副好身体,才能健康站上领奖台。”

  “什么时候买的彩票,五百万就算大奖?”

  “嘿老王八,你可别装煤老板”,祁林眼眸弯弯,噗嗤乐了:“我是表面上贪财,你打心眼里一毛不拔,别提五百万了,一百元丢在水里,你都会心疼半天。”

  “一百元掉在水里,除了喂鱼,没有任何意义”,邱池一手帮他按摩,一手轻捏他的脖子:“如果丢在能长出120元的土里,它的牺牲就有价值。”

  “怎么说的好像英勇就义?”,祁林笑得更欢,雨水从树干的缝隙里滚落,他晶亮的眼瞳倒映裂空,仿佛乌云后的光芒,已提前凝聚:“我中的这个奖……可比500万重要的多,它是什么……我偏不告诉你。”

  祁林像个小孩,捧着从天而降的贵重宝物,乐不可支捂在怀里,一边想向人炫耀,一边又害怕宝物蒙尘。甜蜜与忐忑在胸中交替,弹簧上好像压个糖罐,一会糖罐太沉,将弹簧压扁,一会弹簧又弹起,这糖罐也跟着砸碎在墙,飞出满空甜粉。

  不是500万,那是1000万,2000万,或者3000万?

  他与祁林都忙得见不到面,但从施秒的行程也能看出,他最近排了不少通告,但都是来钱快,又没技术含量的工作。连只露脸当个配角的综艺,或者在某个节目里当谐星咖这样的角色,都来者不拒。

  对赌协议的要求,只要正常工作,按部就班,应该没太大问题。

  邱池知道,现在的圈子浮躁,粉丝经济盛行,很多时候,几张漂亮的脸在大屏幕上出现,就会吸引成千上万的粉丝入场舔屏,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影片,可能主题或立意同样优秀,但没有自带话题的演员,就只能灰溜溜上了影院,再悄无声息下线。

  邱池自认是个生意人,既然当不了艺术家,也一般不抢艺术家的工作,他只负责找钱和花钱。他做生意讲究放长线钓大鱼,凡事稳中求胜,在他看来,电影这东西表面上是艺术品,把它拆开,无非是场高风险的金融赌博,他无法忍受太多东西离开掌控,也同样无法忍受,启用人气不够旺的演员,人为增添这支产品的风险。

  无论这个人是谁。

  但祁林……应该是不一样的。

  他样貌生得好,上天垂爱,还生在这个时代,符合当下主流审美。他本有一手好牌,却被当初的嚣张跋扈、我行我素给拖累,好牌也被打得稀烂。这个圈子最是捧高踩低,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捧场巴结,如果落到谷底,路过的人非但不会伸手,还会再挖勺土,倒进坑里,用力踩实。

  祖师爷赏的饭是有限的,多吃少吃天注定,如果挥霍浪费,原本的灵气会被慢慢磨平。

  即使不常见面,邱池也知道,这几年的祁林,轧戏到了什么程度。有时候上午还在片场A工作,中午连戏服都不脱,急匆匆转机去片场B,拍戏从来不用原声,理由是没时间,要赚钱。看秀从不看完,理由还是没时间,要余出时间赚钱。

  有段时间,好几个剧组为找他的替身,特意建了个公共群,开出的价码是平常价码的三倍,这事顿时传得满城风雨。祁林耍大牌不听劝的形象,原本就深入人心,这次又加诸多黑料,不知被谁泄露给了媒体,他微博下顿时腥风血雨,粉丝和路人口诛笔伐,把评论区吵得像古罗马的斗兽地。

  那段时间,对祁林来说,也同样是不愿回忆的噩梦,许多人专门给他参演的电影打负分,羊群效应一来,祁林都不想开手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如山的负面评论就涌来,如浪潮将他卷裹,让他睁眼失眠到天明。

  这圈子的风向,也是辆巨大的战车,会夹着坐在车里的人,风驰电掣往前冲。随时代变化无可厚非,但祁林……不应该变成这样。

  不应该成为一个,为了追逐利益,将上天给的才华,都随意随踏的人。

  祁林应该是不同的——这属于邱池隐秘的幻想,他幻想祁林出淤泥而不染,是朵超凡的,不被世俗污染的白莲,他一直立在那里,只要看到他,就能升起隐秘的勇气。

  但他即使攥得够紧,也有握不住的东西,他又有什么资格,渴望祁林逆势而行?

  祁林累了一上午,靠在他腿上,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鸣,脚边的小麻花咂嘴吮手指,翻个身,把邱池小腿抱紧。如果身后有尾巴,她会把尾巴也盘成锁链,与胳膊一起,紧紧缠住邱池脚踝。

  身边两道呼吸,一深一浅,一急一松,祁林静静躺着,晦暗光线攀爬进入,在他脸上,抚出深浅不一的灰雾。他面容线条依旧流畅,只是脸色不好,嘴唇干裂出血丝,用纸吸掉,又有新血珠冒出,他苍白面容,也被染上诡异华彩。

  雨水滴答连绵不休,不知停歇。

第7章

  (1)

  醒来后难得没有浑身冷汗,精神萎靡,似乎因紧绷后精神放松,睡眠充足,连丢失的力量也找回不少。祁林慢慢抽紧手指,指尖把掌心压出红痕,他躺在坚硬的,用大腿垒成的枕头上,洞外雨势渐小,他扭头看看,憋出股劲,掐了胳膊就想爬起,刚一动却被抚住额头,按回了原地。邱池一手挡着光,另一手捧着潮湿的地图,他两条腿随意盘着,祁林枕在他右腿上,小麻花抱着他左小腿,睡得甚是香甜。

  祁林挣扎摇头挣开那手,在他腿上翻身,越过胳膊,轻抚小麻花的头发。女孩睡梦中也把脸转来,蹭两下他的掌心,再幸福咂咂嘴,像小奶猫寻求主人庇护。

  树洞外雨点叮咚,声音比他刚睡着时小了不少,以现在这种雨量,如果之后不再变大,整装出门也没问题。这座岛上气候变化快,这会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可能过一会就艳阳高照,温度直飙,所以他们不能等太久,还是要早些离开才好。

  只是理智上这样说服自己,身体却很难动弹,不知是连绵大雨带来静谧,还是昏暗天光带来困倦,他侧躺在邱池腿上,竟感到难得的安稳,心头一直紧绷的弦崩开,从中间劈成细条,静静垂落在心房。

  邱池没催他,更没着急离开,只是皱着头看地图,有时用笔在地图上勾画,似乎在标注什么。

  祁林静静听着枝叶沙沙,突然出声:“老王八,这场真人秀,确定叫‘荒岛家庭’?”

  “怎么?”

  邱池抬头,笔也停下不动。

  “分配给咱们的小成员,是副台长的亲生女儿,亲生的,他要搞谋杀吗?!”,刚醒来的祁林仍是疲惫,嗓音沙哑,怒火掩在喉口:“这个节目不叫‘荒岛家庭’,而是叫‘大逃杀’吧?刚才是遇到鳄鱼,是不是之后还会遇到狮子老虎,毒蛇恐龙?反正我们被弄死,也有保险公司赔付,这狗屁台搞个大新闻,说不定咸鱼翻身,收视率飙升到宇宙最高。”

  邱池知道祁林被气坏了,也不反驳,只摇摇手上地图:“陈佳慧是台长前妻的女儿,他的现任妻子,去年刚给他添了个儿子。还有,这座岛上只有两条路线,而我们一共五组家庭,我们选择了这条,其余四组,应该同时在另一条路线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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