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 作者:假装稀巴烂【完结】(5)

2019-07-07  作者|标签:假装稀巴烂

  “少骗我,”阿唐说,“区政府都解散了,哪儿来的人视察?”

  小招懒得跟他解释,便只能不情不愿地转头去跟管事儿的段绍同说话:“老爹托我来问问死人的事儿。”

  段绍同还没说什么,阿唐便生怕累着他们组长似的抢着说道:“看尸斑和角膜浑浊程度,应该出事儿没几天,表面看上去,像是被野兽袭击致死。”

  小招冷嗤一声,说:“你怎么话这么多?”

  阿唐回嘴也理直气壮:“我又没跟你说话,我这是跟我们组长汇报工作。”他又接着发表感慨:“这儿还有野兽啊?虽然在山里,不过野生动物不是一般不会到人居住的村落来吗?”

  “一般不会,”段绍同说罢,望向小招,接着道,“但是动物园不就有一只吗。”

  段绍同样貌英俊,轮廓清晰,眼睛尤其深邃,他就这样看着小招,以他惯有的神态,那种仿佛预知一切又目空一切的样子。他当然是高高在上的,于是小招错过脸去,说:“是有只死了半截的老狼。”

  段绍同笑了:“我见过那只狼,看起来挺年轻的。”

  “那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只。”小招说。

  段绍同掏出烟盒,慢条斯理地夹出一根烟。他垂眼道:“去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同一只了?”说罢他叼着烟嘴抬起头来,示意小招也拿一根。

  “我不要。”小招说。他不仅没伸手,还往口袋里使劲塞了塞。

  “随你。”段绍同笑道。他背对着风口,手掌捂在嘴边,护着打火机的火苗。

  “小招。”段绍同缓缓吐出一口烟,“你的火机还在吗?”

  小招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干脆如实回答道:“掉了,不知道掉哪儿了。”

  段绍同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扔给小招,小招接过一看竟是自己丢失的火机。这肯定是他的,款式老旧恶俗,他用了好久,久到小超市都不再进这种样式的打火机。按理说,打火机对于烟民来说并不是什么耐用品,只是抽烟大小也是个烧钱的癖好,小招这样兜里没钱的人只偶尔才过过烟瘾。

  “这是你的吧。”段绍同眼角带笑,“你猜我从哪儿捡到的?”

  “从哪儿?”

  “动物园。”段绍同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跟小招挨得更近了。他说完吐了口烟,那白雾从小招眼前飘过,小招一愣,又想咳嗽,不过最终也没咳出来,只觉得喉咙发痒。烟雾散去,段绍同嗅了嗅鼻子:“怎么一股醋味儿?”

  “……杀菌。”

  段绍同不怀好意地笑道:“吃醋太多,对身体不好。”

  小招没什么话说,他早知道昨天那醋味儿挥之不去,他早知道自青州的s-hi冷挥之不去。

  段绍同没再说醋的事儿,静静吸完了一支烟,这才又开口说话。

  “去看看那只狼吧。”他对小招说。

  小招迟疑了一下,说:“好。”

  第四章 温暖是种奢侈

  协管组其他人不在,阿唐还是留在这里值班,段绍同和小招二人去动物园。他们出了门,路上,段绍同问小招,昨天什么时候又去的动物园。

  “你怎么不说你什么时候去的?”小招反问。

  段绍同闻声停下脚步,小招也跟着停下来。他们刚好走到桥头,河边地势开阔,风没了阻拦,吹得更加肆意。段绍同侧身垂眼看着小招,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儿。

  这问题来得突兀,小招“啊”了一声。

  没等小招反应过来,段绍同已经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小招脖子上。暴露在冷空中的皮肤突然贴上带有体温的织物,小招微微一怔,随后立马抬手去拽,段绍同拦住了他的手。

  “这里很冷,”段绍同垂着眼睛,替他整理围巾,“你出门总是忘记戴围巾和帽子。”

  小招被挡了手,不自然地缓缓放下胳膊,任段绍同翻弄他的衣领。

  这天是真冷,太冷了,“温暖”这个词自带一种奢侈,就算是错觉,也是望而不得。

  段绍同接着说:“你昨天咳得厉害,要注意保暖。”

  小招放下的胳膊又抬起来,也不顾围巾头儿在段绍同手里,死劲儿去扒。二人一个系一个解,谁也不让谁,叠好的围巾折腾得一团糟,最后是段绍同让步,缩回胳膊,好声好气道:“我不动手,你自己系。”

  小招把围巾往脖子上胡乱一围,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会还你的。”

  段绍同说:“不用。”

  小招又说:“我会洗了还你的。”

  段绍同还是说:“不用。”

  小招就又开始解围巾,这次他的手指落在温暖的围巾上,却没了解开的力气。

  太冷了。

  段绍同继续走了,小招拉了拉围巾,也跟上去。

  “昨天傍晚见面的时候,我刚从狼山回来。”段绍同在前面说。

  小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

  他们才刚刚走到桥中央,段绍同就又停下来,转身问小招:“你呢?”

  小招没说话,手指从兜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段绍同扔给他的那只打火机。这火机用得缺了气儿,怎么按都没火苗冒出来。小招歪头看着这塑料壳子,说:“我上次拿它点烟的时候,火苗还挺旺。”

  说罢,他突然抡起手臂,像是打水漂一样,把打火机朝水面扔去,不过这壳子太轻,没能跟石片儿一样从水面上蹦起来。小招抡的气势大,可打火机不给面子,从空中划过,轻飘飘地撞在水面上,还没彻底浸在水里,它便先浮了起来,像只小船似的漂在河面上。

  段绍同说:“除了点烟,打火机还能点点儿别的。”

  小招说:“当然能点点儿别的。”

  段绍同看着他,到了也没继续往下问,能点点儿什么。“走吧,到狼山去。”他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向前走去。这次小招没有说“好”,也没有立刻跟上去。少顷,一阵烟雾从前面那个背影处飘过来——段绍同又点了一支烟。小招羡慕这种抽得凶的人,羡慕他们总是大满的烟盒;小招羡慕段绍同,羡慕他叼着的高档烟;他还羡慕段绍同的金属火机,小招想起自己刚刚扔掉的那个塑料壳子来。这打火机也跟人一样,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的火机只拿来点烟,还有些人的火机成天揣兜儿里也点不了几根烟,烟盒不满,打火机倒是挺满,光靠点烟猴年马月都用不完,最后烧点儿别的立马就见了底。

  狼山的笼子是空的,后边墙皮洇了水的高顶屋子里也没有狼。但笼子门是敞开的。

  段绍同出来的时候,把笼子门重重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小招在外面打着呵欠看,他吸了吸鼻子说:大概是冬天到了吧。”

  冷风把段绍同面无表情的面孔也吹出了股子冷意,段绍同问:“这关冬天什么事儿?”

  小招回答:“这里太冷了。”

  “所以呢?”

  “所以得到暖和的地方去。”小招说着转身便走。

  段绍同在他身后追问:“哪里暖和?”

  小招后悔他诚实的品质总在不该诚实的时候发扬光大,于是段绍同才跟着他回了生活区9号楼201室。这个外人一点儿不见外,进门就霸占了唯一的一只单人沙发,段绍同眼睛含笑:“这里果然很暖和。”

  这里确实暖和,不仅温暖,还很温柔。恍惚间小招突然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回过神来他又立刻否决了自己,把不属于自青州的温热扼杀在摇篮里。

  狼失踪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广播站,作为紧急消息第一时间通过全城各种喇叭循环播放。一时间,自青州广播站女播音员的声音或大或小、或快或慢地重叠在一起:“嗨,呼——呼——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动物园的狼跑出来了,跑出来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来。

  广播里继续道:“大家遇见狼,千万不要慌张,狼怕火光,用火把或者手电筒照它,一般可以吓退。重复,火把或手电筒,火把或手电筒,狼怕火光,怕火光……”

  街上,人们对视一眼,一窝蜂涌向小超市。一时间,打麻将的放下麻将,打毛线的放下毛线,在理发店里剃头的也顶着个时髦的y-in阳头窜了出来,小二哥举着剪刀在后面追:“哎还没剪完呢!快停下快停下!”不过歌舞厅的人们大抵是不在意这些的,或者说,他们来不及在意,光那兴致高昂的喊叫声估计就能把狼吓跑。

  “打火机卖光了!大家不要挤!”店员被堵在里面,扯着嗓子大喊,“家里有火机、火柴的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啊?手电筒?买手电筒也得排队!”

  小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小跑着的人群,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自青州打火机杯全民马拉松!”

  “哎,小招。”段绍同叫他。

  “干什么?”小招双手撑在窗台上,头也不回道。街上那群人实在太搞笑,小招少有地笑着跟段绍同说话。

  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冬日的严寒,也把街上的喧闹拦在外面,抢购打火机的人群行动速度飞快,不一会儿,街上又变得空荡荡的。段绍同向小招要了水壶,坐壶烧水。不大的居室里静得让人心安,灶上的水壶徐徐咕嘟着,热气顶着壶盖,吹响水开的哨子。段绍同提着壶把,将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他刚刚洗好的一只大水杯里。他站在台面前,垂着眼睛,把滚烫的水从两只水杯里来回倒,好降降它的温度,免得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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