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 作者:灵犀阁主(四)【完结】(21)

2019-02-18  作者|标签:灵犀阁主 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他提前进来布置过?”燕七道。
  “我们来之前墓门上贴有朝廷的封条,我们是拿着许可令来的,只有有了许可令才能揭去封条,所以事先不会有人进去。”燕九少爷道,“而且计春昨夜如果没有离开过房间,就算提前在墓中有所布置,也没法在吓死吕策后消灭用以布置的证据,因为今日一早我们几乎就是前后脚地进了古墓,虽然他是第一个冲进来的,但短短的十几步距离,他要怎么消灭掉证据?”
  “如果可以确定他昨晚确未离开过房间的话,那么他跑在最前面应该就是为了在你们进墓前消灭证据,而这个证据也一定是轻易就能被消灭掉的。”燕七环顾墓室,只有一桌一棺,旁边虽有耳室,然而就时间来看根本来不及把东西藏到耳室去,并且耳室也早被朝廷派人搬空了,此刻也都是光秃秃的空无一物。
  燕九少爷陷入沉思,燕七不去打扰他,只在墓室里转悠了几圈,然后定睛看墓壁上的铭文,过了良久,听见甬道里响起脚步声,却见来的是一枝,恭声和二人道:“午饭已做好,老爷让请九爷和七小姐过去吃。”
  “我先不吃了。”燕九少爷慢声道。
  燕七看了看他,见这孩子似是不破解问题便不肯用饭,便和一枝道:“请大伯他们先吃吧,我和小九稍后就过去。”
  目送一枝离开,燕七转头和燕九少爷道:“记得那个方法吗?理不清的问题,一条一条按顺序写下来,根据因果,用线串连,不要一味笃信自己的脑子,有时候放在纸面上看才更直观更清晰。”
  燕九少爷当然知道这方法,这是小时候他姐姐教给他的一种思考方式,不仅要写下来,还要画,按照一定的顺序,分出主次和旁支,用线相连,最终便可以结出一张平面关系网,能让人宏观全局,且不会像存在脑中时总有遗漏,她说这个叫做“组织结构图”,能让人的思考更有条理、更全面、更“系统”。
  燕九少爷应了一声,慢慢走到桌边,才要去拿纸笔,却发现桌面上原来堆着的东西有些凌乱,不由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垂着眸子看了一阵。
  “昨晚离开墓室之前,是计春收拾的桌子。”燕九少爷揣着手,老神仙似的慢慢瞄向他姐,“而我凑巧在旁边,看到了他如何摆放桌上的器物。”
  “原来如此。”燕七道。
  燕九少爷并不意外他姐的一点就通,她从来不笨,她只是更愿意把机会和舞台让给别人。
  燕九少爷重新伸出手去,慢慢地将桌上的用物重新安放成昨晚计春收拾过后的样子。
  墓室里透不进光,要想在室内研究铭文,当然要点了灯,弄个灯火通明才好看见墓壁上的字。金石社的成员们在墓中做研究时,合共点亮了六七盏灯,皆是可拎着走动的琉璃灯。昨夜离开古墓的时候,大家将灯拎走了,因为从古墓到村长家还有一段夜路要走,村长家毕竟也还算是平民百姓,用不起好灯油,大家要用自己的灯回去照明,因而古墓里就只留了一盏备用灯放在桌上,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吕策半夜悄悄出门,为防吵醒同屋中人,不可能再拎个琉璃灯越窗,既然古墓里留着一盏灯,自是不必再拿,于是出了村长家,路上点亮个火折子就可照明,且还不会因太亮而让别人看见。
  进了古墓墓室,当然是要先去点灯,火折子的亮度和可燃时长终究有限,桌上就有现成的灯,走过去点上,室内一片光明,转头去看那即将令自己扬名立万的墓壁铭文——此刻墓室内便只点着桌上的这一盏灯,一应器具用物在燕九少爷的手上渐渐恢复了被计春摆出的样子,于是一直望着墓壁看的燕七的眼中,便渐渐地出现了一张狰狞的鬼脸,满是獠牙的鬼口大张,在灯影微晃下竟似要扑面而至!
  燕九少爷停下了手,桌上的东西被他摆成事发时的布局,这么看上去除了略显杂乱无序之外并无不妥,然而堆叠的东西挡住部分灯光在墓壁上形成的暗影,却清晰分明地构成了一张鬼脸,这对于原本就在做亏心事又对此毫无准备的吕策来说,无疑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精神刺激,他也许不怕黑、不怕棺材里的尸体,但他怕被人发现,怕潜意识里被计春灌输的邪异的古夜文化给他造成的心理暗示,于是一眼之下,强烈受惊,心疾突发,无人抢救,须臾死亡。
  所以计春根本不用本人到现场来实施犯罪,在众人昨天离开古墓前他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布置下了这一杀人手法,连灯的位置都已经提前放妥,就等着吕策半夜进来,点亮自己的这盏送命灯。
  又所以大家今早跑来古墓找吕策的时候他才要赶在第一个冲进墓室,只要随便打乱桌上物品的摆放顺序,这个手法就不会被人发现,而若要做到这一点,连几秒钟都用不到,第二个进入墓室的人足可以为他证明:十几步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毁掉证据。
  就算没能吓死吕策,对于计春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损失,因为换了谁都会认为墙上鬼脸影子的形成只是凑巧而已,他也不会吸引到任何怀疑,更不会留下证据和把柄,可以说,这个布置,做了,能杀掉吕策的机率有五成,不做,一成也没有,能杀掉吕策自是最好,杀不掉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怀疑和麻烦。
  所以,他又为什么不做呢?
  当众人被请回墓室观看这一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时,也都觉得分外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杀人手法,这么奇特的杀人布置,还真是将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利用到了极致!
  可以提前知道古墓内格局和壁上有古夜铭文的是计春。
  唯一一个家长官位低于吕策家里的是计春。
  收拾桌上物品的是计春。
  建议留一盏灯在桌上的是计春。
  事发后第一个进入墓室的是计春。
  杀人凶手,是计春。
  虽然证据略显缥缈,认真追究起来未必能做定罪量刑的决定x_ing条件,然而计春似已心灰意冷,没有多辩便承认了罪行。
  “我家三代人都以研究金石为好,”计春目光放空地交待,“尤其家祖,嗜古成痴,最爱收集古钱币。去年家祖重病无治,临去的心愿便是能看一眼当时出土的、据传是五代后梁太祖朱温开平年间所铸造的钱币,而当时主持将该批出土物登记入册并进行整理清洁的执事官,便是吕策的父亲、家父隔着两级的上司吕大人。
  “碰巧有一日吕策借着吕大人的关系,带着我们几个金石社的去鉴宝局参观那批古物,我……我看到了其中的开平通宝古币……我想到我那弥留在榻的祖父……他那满是遗憾的浑浊的眼神……我……我鬼使神差地趁人不备,偷偷拿了其中一枚……
  “……此事却被吕策发现了,便一直拿来当做用以要胁我的把柄,他的许多获了称赏的古物赏鉴论证皆是我替他写的,我之愿望便是能入翰林院,致力于金石研究,先生说翰林院每三年有一次特招增员的机会,即便未通过科考,有一技之长也可被特招进入,只需写出三篇有独到见解的论证,便有极大可能入选,只是名额有限,每三年举朝只招三人,先生说以我金石学的底子,极有机会。
  “然而——吕策他却逼着我将已写好的三篇论证算做他写的,因他也不想走科举的路子!而我,即便参加科考,即便榜上有名,也未见得能被点入翰林院,家父位低官小,没法子帮我走动,我不想干别的——我就想研究金石古物——吕策这么做分明是要断了我的前程,断了我的命!我——若不能再做自己喜欢的事,生有何趣?一辈子被他要胁,如何甘心……”


第204章 互动 记一堂生动的诗书课。……
  问及计春是如何将吕策这么个胆小如鼠的人半夜里骗到古墓来的,计春万念俱灰的神情里也不免一抹讥嘲:“他既胆小,偏又利欲熏心,我不过背了人同他说一句愿陪他半夜到古墓来抢先抄了古夜铭文去,他便无不欢喜地应了,左右我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也不会疑我要抢他的名利。我们约定了寅时到古墓碰头,因恐惊动其他人,不能相互叫着一起出门,我便和他说,若他到时我还未到,便让他先抄铭文,想来我也不会耽搁太久——因想着有我相陪,他便也壮了胆子,果真自个儿先进了墓室——可见名利二字猛于蛊,中了这蛊便连平日畏惧的都能抛闪开了。”
  “他既这般胆小,又如何要选了金石社这样时常要与古墓打交道的社参加呢?”乔乐梓看着计春。
  计春便是一阵沉默,末了轻声地道:“只因吕策他……也是真心喜爱钻研金石这件事的。”
  所以不论计春还是吕策,在这一场前因后果里,谁的初心也未见得比谁更高尚。
  案情水落石出,计春被上了镣铐预备带回城去,上马前想起来问燕九少爷:“我在桌上摆的那些器物本就杂乱无章,你是怎生将那样子记下来的?”
  燕九少爷揣着手,慢吞吞地说话:“从事金石研究,最不能少的本事便是观察入微与一个好记x_ing,否则那么多的史料、花纹、制式、工艺、图样,要怎么随时应用?”
  计春恍然,不由一叹:“虽我也明白这道理,却不能似你一般灵活用于平时。”
  “你不必惭愧,有时候是天赋在作祟。”燕九少爷慢悠悠地道。
  众人:“……”
  燕七对计春:“你别在意啊,这孩子说话向来不会婉转。”
  众人:“……”够啦!你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临上路前燕子恪把乔乐梓叫到一边说话:“回去仔细问问计春,把影儿投成鬼脸的法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的。”
  乔乐梓一惊:“你是怀疑他也受了‘那人’的指点?”
  “不,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罢了。”燕子恪道,“问之前先检查他的口与牙,莫要再发生吞毒自尽的情形了。”
  “好。”乔乐梓应了,也不多耽搁,匆匆带着计春和一众手下上马而去,留下两个衙役负责找村民借牛车把吕策的尸体拉回城去,余下的几名金石社成员将本次事件消化了好久,末了和燕子恪道:“我们还是想将那古夜铭文誊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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