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队 作者:初禾/初小禾【完结】(90)

2019-07-05  作者|标签:初禾 初小禾

  距离第一次看到这个武装据点,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当时他坐在萧牧庭身边,惊叹这据点竟然离中国营这么近。萧牧庭笑着解释,说分裂武装一般不会对维和部队动手,不用过度担心,而且离得近不算坏事,如果对方意图不轨,中国营这边也方便及时出击。

  人都是惜命的,邵飞虽然听进去了,但每次巡逻从据点附近经过时,一颗心都是悬着的。直到相安无事过了大半个月后,那股紧张劲儿才消退些许。

  如今再次经过据点,不知为何,初来乍到时的不安感又涌上心头。他凝视着围墙上的武装分子,心跳越来越快。

  安全抵达中国营时,他大概想明白了——不安,是因为队长已经不在身边,亦因为从今往后,压在肩上的责任更重更沉。

  深夜,梁正在同一时间抵达的印度维和部队的护送下赶到中国营,叶朝当即召集各分队负责人开会。邵飞还未入睡,神经质地扛着狙击步枪爬上碉堡,在微光瞄准镜中观察不远处的据点。

  收到开会通知时,他有些诧异。赶到才知,让他与会是梁正与萧牧庭共同的意思。

  他坐在梁正身边,后背被重重拍了一把。梁正眼中满是疲惫,却压低声音鼓励他:“打起精神来,别让萧队失望。”

  会上气氛凝重,邵飞头一次明白叶朝、萧牧庭,还有诸位负责人平时的压力有多大。指挥中心烟雾缭绕,就连医疗分队那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队长手里都夹着烟。叶朝脸上没了平时的温和,眼神狠厉,声音也丝毫听不出惯有的笑意。他们讨论着陀曼卡东部日渐混乱的局势,分析最早什么时候可能影响到北部的维和防区;细致周到地制定中国营的应对策略,包括己方步兵的独立行动,以及与其他维和部队的协作行动。

  邵飞c-h-a不上话,因为来得太急,也没有准备纸笔。不过靠着过去跟萧牧庭习来的记忆方法,他记下了所有重点与细节,甚至将每个人说话时的神态刻入脑海。

  不禁想,如果队长也在,队长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与他们一样严肃、嘴角没有一个笑容?

  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对他、对队员们温柔笑着的队长,在背对他们考虑棘手无比的问题时,一定也像叶朝、梁正一样。

  会后,叶朝将邵飞留下来,梁正也在。关上门时叶朝叹了口气,拿起文件在邵飞肩头拍了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梁队刚来,最短也需要三五天来熟悉情况。邵飞,你现在是二中队的顶梁柱,萧队不在这段时间,你必须把队伍撑起来,凡事细心,做任何决定之前都问自己一句——如果是萧队,他会怎么处理。你需要耐心、细致,绝对不能冲动行事。陀曼卡这种地方来不得玩笑和演习,每次较量都是真枪实弹,明白吗?”

  “明白!”邵飞血气上涌,回答得铿锵有力。

  但叶朝眼中的担忧并未淡去,还有话想嘱咐,终是欲言又止。

  梁正道:“猎鹰从不让队徽蒙羞,你是最清楚的。放心交给我们!”

  叶朝轻叹一口气,点头道:“好。”

  从这天起,邵飞成了二中队事实上的队长——白天一半时间带队巡逻,一半时间留在指挥中心学着部署任务,傍晚挨个点名,夜里向叶朝汇报步兵分队任务执行情况。梁正名义上虽接替萧牧庭的位置,却很少干涉他的判断,只是偶尔提出几个意见,决定权始终放在他手中。

  如果在过去,他可能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却轻而易举地想到,是队长、还有宁队、洛枫想趁此机会培养他。

  维和营与国内的通讯很方便,每天他都会定时联系萧牧庭。

  陀曼卡的深夜,是北京的清晨。

  萧锦程一直没醒,始终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萧牧庭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沙哑疲惫,不知已经熬了多久没睡觉,但说话时仍尽量显得轻松,有时还会笑一笑。

  邵飞品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听得出萧牧庭是强行打起精神,既因为他,也因为身边的其他人。每次萧牧庭跟他说“快去睡吧,晚安”时,他都想扔掉电话,丢下这里的一切,不管不顾地回国。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将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情——想念也好,心痛也好,焦虑也好,通通收拾起来,与身为队长的压力一起,沉沉扛在肩上。

  东部地区的动荡升级了,中部、南部逐渐受到影响,北部因为有各国维和部队以及联合国维和总部而暂时无事。

  萧牧庭离开的第六天,中国营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曾经在医疗分队接受人道援助的康复病人。

  他们端着亲手烹饪的美食,穿着艳丽,载歌载舞对维和战士表达感谢。

  领头者是一名30多岁的男子,前不久刚从医疗分队的病房离开,他懂英语,也会说几句汉语,正向营区外围的战士说明来意。

  负责警戒的都是步兵分队的战士,不是侦察兵就是特种兵,个个警惕,不如医疗分队的军人那般“爱心泛滥”。男子用英语磕磕巴巴说到一半,一名特种兵就在通讯仪里道:“飞机呢?让他赶紧过来看看。这边有点情况。”

  邵飞刚和梁正一道从埃及营回来,来不及休息,立即赶到。男子的目光在两人中扫视一番,最终站到梁正跟前,英语夹汉语,说来的都是蒙受中国营照顾的平民,如今局势持紧,大家已经活不下去了,想趁早离开,去别国另谋生路,走之前想向战士们道谢,搞个联欢会。

  逃难之前还搞联欢会这种事,在很多人看来纯属不可思议,但陀曼卡民风如此,跳舞唱歌是他们表达心情的方式,别说向曾救过自己的人表达感激,就是上街示威都要趁机跳几段。

  邵飞早已熟知这边的风俗,并不感到奇怪,但眉头始终是紧锁着的。

  善意应当接受,但如果善意是状似佳酿的毒酒呢?

  在陀曼卡这种地方,孩子也能背着AK47上街,老妇也能向陌生人捅刀,他早已见得太多。

  梁正听完男子的话,未做表示,偏头看着邵飞:“你觉得呢?”

  邵飞的神情几乎不近人情,声音也有些冷——他并不习惯用这种姿态说话,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说:“祝你们一路平安,感激我们心领了,不过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联欢会就免了吧。”

  男子露出着急的表情,不解地看着梁正,那眼神似乎在问:你们到底谁说话作数?

  梁正不发一语,甚至退到了邵飞身后。

  邵飞向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别扭却熟悉的“飞机”。

  跑来的是在医疗分队与他有数面之缘的黑人姑娘,他一直记得她,因为她与众不同的乐观与坚强。

  没想到她也在这群人里。

  姑娘跑近,也是一口磕巴的英语,大致内容与男人说的一致,不过末了又补充说,理解战士们的担心,但是大家真的很想报答维和军人,尤其是医疗分队,如果实在不能进营开联欢会,能不能允许她带几名小女孩,亲手将食物送去医疗分队。

  这要求不过分,但邵飞仍在犹豫。

  眼前的黑人姑娘诚恳善良,如果放在过去,他会立即将她放进来。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答应叶朝要像萧牧庭一样思考问题,就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队长会怎么做?拒绝还是接受?

  邵飞心中有些焦灼,甚至想立即给萧牧庭打个电话。

  但很显然,这是需要他自己做决定的时候。

  黑人姑娘真诚地看着他,又喊了声“飞机”。

  他凝眉思索,还未来得及作答,医疗分队的几名医生与护士已经闻讯赶来。

  营外的平民一见到照顾过自己的医务人员,立即将食物顶在头上原地起舞,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一位护士仗着关系好,开玩笑推了邵飞一把:“飞机你干嘛?一脸苦大仇深,营里每个月都有军民互动活动,你拦着干什么?”

  护士说得没错,各国维和营都会定期与防区平民互动,中国营也不例外。但邵飞仍是放心不下,考虑再三,在征求过梁正的意见后,放了十多名妇幼进营前往医疗分队。

  黑人姑娘感激地朝他鞠了个躬,他勾唇一笑,却在对方转身时拿过通讯仪,低声道:“通知凌宴,让他马上到医疗分队。各哨位密切监控外围送餐的平民,如果有异动,立即开枪警告。”

第86章

  吩咐完之后,邵飞并未与那些妇幼一同去医疗分队。她们已经经过搜身检查,没有携带任何伤害工具。医护人员与作战步兵虽不能相提并论,但好歹是军人,基础防卫没有问题。况且凌宴已经带人赶去,如果真出了状况,也能够应付。

  真正令他担心的是门口这群不肯离开的平民,以及不远处的武装据点。

  那个据点始终是一团罩在中国营上空的y-in云,以前他以为萧牧庭不把据点看在眼里,这段时间参加高层的会议,才知道队长那样说,只是为了让他与其他队员宽心。各位负责人对据点一直极其关注,甚至拟定了捣毁与驱离的方案,但碍于维和行动中“不主动出击”的原则,迟迟没有动手。

  在特种兵们带着狙击步枪与火箭筒就位时,邵飞爬上瞭望塔,在瞄准镜中仔细观察下方平民们的脸。

  他很想相信他们,更想相信那位开朗的黑人姑娘,但在当前的情势下,除了自己营里的兄弟,他谁也不能相信。

  瞄准镜慢慢转动,每一张脸上似乎都盛着感激。这些人就算没被获准进入营区,亦不见生气,自娱自乐地高声歌唱,踏着非洲典型的鼓点扭动身姿。

  邵飞抿紧双唇,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人。

  严格来说,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他都见过——萧牧庭在医疗分队的病房住过几日,他24小时看护,只要是在那段时间接受救治的平民,他见过之后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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