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爱 作者:折花吱【完结】(3)

2019-07-04  作者|标签:折花吱

  把卫生筷放下,江瑜一回头,却见成浩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应该是已经睡着了。他只好将那一肚子话全都咽了回去,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小心翼翼靠近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见成浩闭着眼睛没有反应才敢爬上去。

  刚同居时他们最是浓情蜜意,有时江瑜半夜醒来想上厕所就去抓成浩的痒痒,成浩被他抓醒了,迷迷糊糊坐起来,把江瑜背在背上背去卫生间。

  他们之间,也是有过这样的好时光的。

  可惜时过境迁,就在这小小的屋子中,江瑜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同床异梦”。

  2

  他的脚疼得要命,脚踝处又酸又胀,好像有小虫子在拼命啃咬。江瑜鼻头发酸,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疼,但他不敢大声哭,只敢悄悄靠近成浩一点,嗅着那熟悉的气息,在他背后咬着被角流眼泪,即使那样他也只敢哭一小会儿,因为他的眼皮太薄,一哭就红,哭久了第二天一准会肿。

  他一时冲动就跑了过来,本想先在这里住下,偷偷打听成浩的住处,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其他的事情再慢慢考虑,却没想过要以这么狼狈的方式出现。

  他应该漂漂亮亮、�c-h-a��净净地出现在成浩面前,就像他记忆中那样。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寒冬刚刚过去,春天的夜晚还残留着难以驱散的凉意。江瑜怕冷,成浩体温一向比他高,就像黑夜中的热源,隔着两层被子,江瑜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度。那温暖诱惑着他,他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悄悄向他靠近,甫一挪动身体,成浩的肩膀就微微动了一动,江瑜呼吸都停滞了,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与他咫尺之隔的那人。

  所幸成浩再也没有动作,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拉长,江瑜胆子又大了些,脸上的泪迹还没干,又不老实起来,就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一样一凑一凑离他近了些,鼻尖差一点点就要抵到他的脊背上,在那熟悉的味道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江瑜做了个梦,梦中他穿着蓝色的校服长裤,松松垮垮的白色短袖胸前别着一枚校徽,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他站在讲台上,扬起手臂奋力擦黑板最上方的粉笔字,擦到最后一个字,忽然有人在门口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的手一抖,手中的黑板擦掉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去捡,门口那人也来捡,两人的手指在�c-h-a��下撞在一起,他一抬头,十七岁的成浩正看着他,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仿佛在笑话他的不小心。

  他的脸颊微微热起来,没什么气势地瞪起眼睛,小声埋怨:“你吓我做什么?”

  成浩没有回答他,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凑近了他,江瑜的心跳得很快,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下又一下,两人挨得那么近,不知谁先动了一下,四片温热的嘴唇就这么贴在了一起,江瑜蹲在讲台下,成浩也�c-h-a���c-h-a��下,他们就这么交换了一个吻。

  梦中的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江瑜还没来得及感受,忽然就睁开了双眼。

  天已经亮了。

  朝阳透过窗帘照到江瑜的眼皮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对着窗台发了会儿呆,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转头,床上哪还有成浩的影子。

  他连忙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一晚上过去,脚踝的酸痛更加明显,掀起裤脚,手指按上去的痕迹消失得格外缓慢。他也顾不得疼,爬起来穿上鞋子,卫生间门半开着,里面没有成浩。

  江瑜有一瞬间的慌张,他被丢下过一次,好像落下了什么病根,像个一朝被蛇咬的农夫,忍不住忧心成浩丢下他离开,顾不得洗漱就要出门,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成浩手中握着钥匙,两人的目光避无可避地撞在一处。

  江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先后退了一步,等成浩走进来关上门又跟在他身后,甩不开的小尾巴似的,成浩走进厨房喝水他也跟着,成浩回头看他,他赶紧抬起脸好让他看清自己。

  成浩脸上几乎是没有表情的,视线在他洁白的面孔中只有瞬间的停留,转�j-ian��就移开了目光,只把一杯水递到了他手中。

  那水的温度刚刚好,温热得妥帖,江瑜早就渴急了,捧着水杯一口气喝完,成浩又把水杯接过去,垂着眼睛说:“去洗脸。”

  江瑜早忘了脚上的疼痛,听话地跑进洗手间,一对上镜子才发现自己好不像话,头发睡得像鸡窝不说,眼角还留着昨晚的泪渍,怪不得成浩扫他一眼就能发现他还没有洗脸。

  清澈的自来水从水喉中哗哗流出,江瑜捧着一捧扑到脸上,他想,我们就要和好了!

  他飞快地洗了个脸,偷偷用了成浩的毛巾,走出卫生间成浩正在门口等他,他想说这水可太凉了要安个热水器才行,刚一张口成浩将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来,低声道:“拿着路上吃,你走吧。”

  江瑜看了看,发现是一袋豆浆和两个包子,他的心脏再次坠入了谷底,脚腕的疼痛也鲜明起来,背着手不去接,抬着眼睛可怜地望着成浩,小声说:“我没有钱。”

  “在你兜里。”

  江瑜一摸外套,果然从口袋中摸出几张粉色的纸币。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把纸币放在简陋的餐桌上,赌气似的说:“我不要你的钱。”

  “好,”成浩点点头,把豆浆和包子也放在餐桌上,自己在桌前一坐,也不再看江瑜,只说,“那你就这么走吧。”

  江瑜站着没动,要拼命眨眼睛才能让自己不掉下眼泪来。

  两人都不说话,成浩已经自顾自吃起了早餐,江瑜闻着那香味,咬紧了嘴唇,半天才说:“我也没有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就买不了火车票,成浩手一顿,将吸得�c-h-a��净净的豆浆袋掷进脚下的垃圾桶,站起来冷淡地说:“去坐汽车,我给你买车票。”

  江瑜从未坐过长途汽车,甚至在这次来找成浩之前,他连火车硬座都没坐过。高考结束他如愿和成浩读了同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脑子里幻想的,全都是他和成浩的未来。开学前他执意要和成浩一同去报道,那时老爸还没有察觉他和成浩的关系,他软磨硬泡,老爸勉强同意自己带着他的行李在学校等他,放他和成浩去坐火车。

  那是他第一次坐卧铺,他坐在最高的三层,脚丫从床沿边垂下来,故意去碰睡他下铺的成浩的脸颊。成浩开始不理他,只专心看手中的小说,后来被他闹得烦了,才一把抓住他的脚腕去挠他的脚心。江瑜怕痒,一边笑一边求饶,成浩要他叫一声哥才肯放过他。

  “走吧。”

  成浩的声音打断了江瑜的回忆,江瑜陷在回忆里,一抬头才发现成浩已经站在了门口,像是迫不及待要把他送走。

  江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成浩是在自家的客厅——成浩初三时失去双亲,是靠江瑜父亲的资助才能继续读书,过年时他来给父亲拜年。父亲资助的学生很多,单是那天下午来拜年的就有五六个,最显眼的那个就是成浩。江瑜那时候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从楼上走下,成浩冲他微微一笑,客气又疏离道:“你好。”

  你好,这是成浩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每每回忆起他的心口都微微发烫。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好,江瑜偷偷地想。

  一转眼成浩已经走出门,他连忙追上,脚腕疼得厉害,没成想前头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江瑜走得急,险些就撞上他的背。

  成浩转过身看着他,江瑜对着那双眼睛,他想说这里实在是潮湿不如淞城,又想说不知江那岸都是什么,最后只张了张嘴,刚说出一个“我”字,成浩就开口打断了他:“去车站吧。”

  “……还没吃饭呢。”他仍然讲那句话说完了,只可惜声音太小,被成浩的声音盖住,谁都没有听见。

  我还没有吃饭呢,他在心里固执地重复一遍,呆呆地跟在成浩身后,随他一起下了楼。

  清晨的公交人依旧不多,车厢摇摇晃晃,每个人都昏昏欲睡。成浩坐在最前方三个一排的纵向座位,江瑜想挨着他坐下,想了想,最终还是与他中间隔了一个,一人一端,各怀心思。

  江瑜赌气般紧挨着座位旁的栏杆,有时候他甚至想,不然就这样算了吧,说不定成浩也没有那么爱他,都是自己死缠烂打他才勉强同意和自己在一起的。

  背后的车窗开了一条缝隙,风从缝隙中吹进车厢,裹挟着一阵雨季将来时特有的潮湿,江瑜回头望去,看到一株株广玉兰飞快地后退着,绿的枝叶,白的花瓣,仿佛有淡淡的花香随着风一起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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