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里 作者:春日负暄【完结】(3)

2019-07-04  作者|标签:春日负暄

  常明安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那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本来就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脸狐疑地看着常明安,接他的话道:“是男的。”

  常明安如遭雷击,这下才发现,面前的人将长发全部拨到脑后去之后,露出来的肩膀比普通女x_ing宽了一些,本来被旗袍立领遮住的地方露出来,有明显的喉结,被修饰过的五官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男子英气,只是他长相本就秀气,身板也纤细,气质先声夺人,迷了常明安的眼睛。

  那人皱着眉头,微微瘪着嘴巴,不耐地上前,用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将常明安推了一把,解了一半的旗袍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一些,露出锁骨、胸膛还有大半边肩膀,白里透着一点点粉,像初开的桃花瓣。

  他嘴里咬一根刚刚从桌上拿起来的皮筋,两手挽着碍事的头发,含含糊糊地说道:“要做就做,不做就滚。”

  常明安这辈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x_ing取向,此刻也没有,但眼前的人有着模糊x_ing别的美,率x_ing可爱,他满脑子的话不知道该如何问起,目光停留在他仍旧赤着的脚上,可能是地板太冷,脚趾不安分地蜷起又伸展开。

  常明安用脚把乱摆在门边的一双女式拖鞋挪到他脚边,说道:“穿上再说。”

  长发已经被他三两下挽起,扎得不甚认真,有好几缕漏网之鱼,落在颈边。他似乎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常明安,秀气的眉扬起来,他画了精致的妆容,眼线随着眼尾微微扬起。

  “原来是个好人。”他这样说道。

  莫名被夸的常明安又把拖鞋踢了踢,坚持道:“穿上吧。”

  “不穿。”

  他轻轻一笑,将常明安的好意一把踢开,拖鞋一只撞在桌角上,一只被踢到沙发底下,不知所踪。还不等常明安生气,他上前两步,一双手臂挂在常明安脖子上,身体也贴上去,凛冽的梅花香味一下子萦绕了常明安满身。

  他像是攀附大树的藤蔓,柔弱无骨,附耳小声,意有所指。

  “反正都要脱的。”

第三章

  常明安感觉脖子上先是一凉,那是被入秋的凉风吹冷的小臂,然后是暖,又暖又缠磨人。那人冰凉的鼻尖蹭在他的下颌上,沿着下颌骨来回逡巡,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没有常明安熟悉的女x_ing曲线,却同样让人耳热。

  不过迷糊了一瞬,常明安立马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把这个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心里有些恼意。

  何慕被常明安推得踉跄了两步,扶住沙发背站稳,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着头。挡了半天没听见常明安的动静,他放下手,掩了掩大开的衣襟,看向立在门边的常明安。

  常明安有着不甚明显的下垂眼,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很温驯,但他此刻皱着眉,因为被冒犯而显出防范的姿态,微微仰着头,从何慕的角度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像个严厉的大家长面对自己犯错误的小朋友。

  何慕恼羞成怒,抿着仔细描摹唇线的嘴唇,一言不发,大步走过去,赤脚在地板上发出“踏踏”声。他把门猛地打开,将常明安连推带搡地弄出门外,“砰”声将门摔上。常明安猝不及防被推出门外,脸上怒容未消,面对着紧闭的门,有种荒唐感油然而生,只能叹一口气。

  对门的邻居大概是被摔门声惊了,把门开了条小缝,探出头来。

  常明安连忙过去,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递过去,说道:“大叔,跟你打听个事儿行不?”

  对门的大叔见常明安被衣衫整齐地扫地出门,行事正经,到底是把烟接过去了,满脸防备,说道:“打听什么?”

  常明安想了想,避重就轻,慢而温和地说道:“我是对门这孩子的表哥,他和家里关系不好,离家出走了,他妈妈托我来劝他。孩子倔,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你知道的,父母最怕孩子学坏,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遇到坏人。”

  大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的防备变成了担心,拽着常明安的手臂,絮絮叨叨和他说道:“哎呀这孩子,你快给劝回家去吧,好好一个年轻女孩子,天天打扮成这样,隔三差五就有些年轻男人过来,每回都不一样。老房子隔音不好,那事儿的时候会听到声音……”

  常明安愣了一下,接口问道:“什么事儿?”

  大叔压低声音,一副羞于启齿又深恶痛绝的表情,隐晦地说道:“就、就那事儿……”

  常明安立马反应过来了,耳朵根有些热,他清咳两声,又给大叔递了根烟,说道:“谢谢。”

  大叔把烟夹在耳朵后面,客气了两句,关上门。

  常明安站在逐渐昏暗的楼道里,各家各户都正是晚饭时间,隔着门板漏出来一点点家长里短的谈话声,还有电视声,晕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来,把漆黑分割成一块一块。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邻里对何小姐的非议,和现在如出一辙。

  他走回到那扇紧闭的门前,里面没开灯,门缝没漏一丝光,却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

  里面的人在哼歌,声音柔和,带一点哑。

  “小星星,亮晶晶,青石板上钉铜钉,小星星,亮晶晶,伊拉对侬眨眼睛……”

  常明安听懂了,这是上海小调,软软的,轻轻的。

  他不由自主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隔着门问道:“你姓何吗?”

  里面的歌声倏然听了,再没有任何声响,常明安把门又敲了几遍,再没有人搭理他,他只好转身走了。

  何慕在门里头听了听,又扒在门上看了看猫眼,确定门外的人终于走了,才把灯亮起来。他缩了缩被地板凉透了的脚丫,趿拉起拖鞋,去换衣服。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睡袍,绸面的,蹭在皮肤上冰冰凉,滑溜溜。

  他把换下来的旗袍小心地挂在衣架上,拉开老式的双开门木衣柜,将旗袍挂好。

  狭小的房子乱糟糟的,他不爱收拾,但是衣柜里却整整齐齐,挂着十来条旗袍,长的短的,布面的绒面的绸面的都有,熨得平整。何慕边挂着衣服,又边哼起了那首歌,他从没去过上海,但这首弄堂里的小调,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从嘴边溜出来。

  整间房子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其余地方漆黑一片,但何慕在漆黑里却特别安然舒适。他把突然出现的常明安抛到脑后,洗了个热热的澡,在杂乱的床上躺好,卷着被子,缩着脚,蜷成一团睡过去。

  常明安隔了两天,又跑到那边去了。

  他本可以不管这件事情,他连别人的姓名都不清楚,但他还是去了,为的是那一小筒山楂片。在常明安上初中的时候,他爸车祸去世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而且那时候正疯传着老房子马上就要拆迁了。他深切知道,别人给予的善意是多么宝贵,尤其是一个被恶意包围的人释放的善意。

  再跑一趟吧,他想道。

  他去到的时候又遇到了对门的大叔,大叔好像正要出门,见到常明安,赶紧拉住他,小声说道:“里头有人呢,有个男的,进去好一会儿啦……”

  常明安还不及出声,门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大叔连忙急匆匆地走了。常明安上前去重重敲门,还没敲两下,门突然开了。何慕披着一件女式睡袍,长发胡乱披着,衣襟敞得大开,上面印了星点几个吻痕,暗红色的,夹杂着牙印,在白皮肤上格外显眼,他嘴巴上的口红被蹭花了,嘴角一片旖旎的红,脸颊上却青紫了一块儿。

  “这是怎么了?”常明安问道。

  何慕身后的走出来一个男的,相貌普通,衬衣下摆从裤子里扯了出来,像是急匆匆收拾的,满脸怒气,上来一把紧紧拉住何慕的胳膊,看也不看常明安一眼,另一只手却要关门。

  何慕转身一把将那人的手甩开,冷冷说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的气得脸色胀红,指着何慕的鼻子大骂:“当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常明安见势不好,将何慕拉到自己身后,对着那男的说道:“有话好好说……”

  左邻右舍已经有听到声音在外头悄悄窥探的,那男的胸膛起伏两下,终是狠狠地指了指常明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明安将暴露在众人目光中的何慕拉回到屋内,关上门。

  屋里头一片狼藉,翻了椅子,还碎了一个茶杯。常明安看着何慕胸前毫不掩饰的暧昧痕迹,有些头疼,他还没说话,何慕就瞪着他说道:“怎么又是你?”

第四章

  常明安:“你没受伤吧。”

  何慕下意识地摸了摸颧骨上的淤青,又把手收回去,说道:“没有。”

  常明安拿出和学生说话的语气来,说道:“你一个人住?父母呢?”

  何慕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

  常明安:“你母亲是不是姓何?以前住在这里的?”

  何慕微微张了张嘴,惊疑不定,半晌,皱着眉头回问道:“你、你认识她?”

  果然。

  常明安终于把这个颇为在意的迷解开了,他说道:“我以前住在这里附近,和你母亲见过,她现在还好吗?”

  何慕的眼睛黯了一瞬,问道:“你和她很熟?”

  “交谈过几句而已。”

  一阵秋天的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何慕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把凌乱的长发拢到脑后,说道:“她不在了,你不用找她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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