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 作者:马烟花儿(上)【完结】(16)

2019-07-04  作者|标签:马烟花儿

  “还走不走了。”苏慎隔着车窗对外边因为狗蛋儿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说。

  田喆用眼角风斜了宋海林一眼,坐进了驾驶座。

  宋海林从另一边打开后车门,和苏慎以及他的轮椅挤在了后边。

  苏慎往椅背上上一靠,轻声说:“前边儿去。”

  宋海林一下子关了车门,“不。”

  这个“不”字儿一下子淹没在了发动机苟延残喘的嗡鸣当中。

  山路本来就难走,一路上颠颠簸簸能把人从座位给弹到车顶儿上,颠到半路,还碰上了一个近乎垂直的坡道,宋海林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个八手小轿车在路上散成一堆零星的废铁块儿。

  苏慎打从一上车就闭着眼睛睡觉,路上不管把他往哪个方向颠,都不见他有醒的迹象。

  宋海林和苏慎被轮椅给挤到了紧贴着车门的地方,胳膊挨着胳膊,再加上山路的跌跌撞撞,宋海林突然有点脸红。具体为什么脸红,说不上来。

  前边突然左拐,因为惯x_ing,苏慎往宋海林那边一歪,等车恢复直行之后,他的头一下子靠在了宋海林的肩膀上。

  宋海林一动都不敢动,连头都不敢转一下,只敢用余光看了看他的头顶。

  生怕有一点小动作,苏慎就把头移开。

  拐过弯,路又重新变回了原来的麻子脸大道,接连好几个坑,次次能把人给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看晃着晃着,苏慎的脑袋磕离了他的肩膀,他赶紧伸手过去,轻轻护着他的头,同时又用了一点点力气,箍在了他的肩膀上。

  田喆从后视镜里无意间往后看了一眼,勾嘴笑了。

  一进县城的高架桥,苏慎准时睁开了眼,看见自己歪在宋海林的肩膀上之后,有点尴尬地赶紧往左边移了一小下。

  宋海林故意活动了一下肩膀,苏慎更尴尬了。

  田喆把车停在一家小网吧门口,宋海林临下车之前问:“这里要不要身份证?”

  田喆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进去要是这么问,那肯定要。”

  “你没有身份证?”苏慎问。

  宋海林摇摇头。

  “那你进去就直接把钱给老板,就说开几个小时,旁的什么都别说。”苏慎半垂着眼皮,还没睡醒的样子,语调也懒懒的,“装着你是个本地人的样儿就成,会说方言吧?”

  “知道了,你走办。”宋海林用方言说。

  他把车门关上之后,苏慎隔着车窗抿嘴笑,说:“你最好别说太多话,你这方言说的也忒不地道了。”

  “诶你……”田喆发动车子之前突然对苏慎说,“算了不说了。”

  “我什么?”苏慎冲他掀了掀眼皮。

  田喆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要不说你是狗蛋儿的亲爸爸呢,这表情真他妈一模一样,欠揍。”

  “去南头那个汽车站。”苏慎没接他话,跟二大爷似的,指挥完又一歪头闭上了眼。

  真他妈亲爸爸。

  田喆恨恨地嘟囔。

  父子俩都是二大爷。

  两个人还没到车站,苏慎的手机就来了一条短信,就几个字儿——QQn_ai茶。

  这是什么暗号吗?

  QQn_ai茶,QQ,n_ai茶?

  “QQn_ai茶。”苏慎嘟囔了一句。

  “什么?”田喆在前边边开车边问。

  “给我发了条短信,就四个字儿,QQn_ai茶。”

  “QQn_ai茶?”田喆也嘟囔了一句,再拐个弯就是汽车站的正门口,他突然指着外边说,“是不是那个,n_ai茶店。”

  n_ai茶店的牌子上正写着四个大字,QQn_ai茶。

  苏慎骂了一句,“这人多说几个字儿能死啊。”

  正对着门,坐着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青年,脸颊凹陷进去,脖子上露着一小截儿纹身,苏慎还没进门,就几乎断定了这人就是那个寄快递的小子。

  那人看见苏慎之后,站起来往前迎了几步,“苏慎是吧?”

  苏慎这才看见,他穿着一个黑色的印花肥T恤,还有一条挂满各种各样链子的破洞牛仔裤,像一个摇滚青年。

  “我是朐施然。”他自我介绍。

  “哪个‘qú’哪个‘yì’?”苏慎慢慢划到了桌子边上。

  朐施然拿起三块钱一杯的n_ai茶粉兑出来的珍珠n_ai茶喝了一口,边嚼着珍珠边说:“你怎么不问是哪个‘然’啊?”

  苏慎没说话。

  桌子角上正有一小滴水迹,朐施然用手指蘸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下了“朐施然”三个字儿。

  “shī。”苏慎念。

  “yì。”朐施然回,“施施然的施。”

  苏慎正要说话,朐施然抢话似的接着说:“写作shī,读作yì。文言文学过没,《始得西山宴游记》,施施而行。”

  苏慎想给他解释一下“施”和“迤”转抄中的谬误,话到了嗓子眼儿,没说。

  他们两个都挺能沉得住气,进来讨论了大半天名字问题,谁也没提起正事儿。

  朐施然晃了晃他那杯散发着廉价粉红色的n_ai茶,把沉淀的n_ai茶粉摇匀之后继续喝。

  到最后还是苏慎先忍不住了,把报纸和照片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点了几下。

  朐施然这才把照片拿到手里,指着上边的三个人说:“知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吗?”

  苏慎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十年前,……准确地说,是十一年前——就是你爸妈出车祸的前一年,一个采访活动里边留下来的。”

  “矿工实录。”苏慎说。

  照片背面写着。

  “对,那个采访活动主题就是矿工实录。这个人,是我的父亲。”朐施然指着照片上那个脸盘黝黑的中年男人,“后来,发生了矿难,当时井下的矿工无一幸存。时间,在你爸妈发生车祸的之前的……不超过五天,我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五天之前我爸还和家里有联系。”

  “你把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太过主观臆断了,”苏慎看着他杯子里又一次沉下去的n_ai茶粉,“而且,那时候你才多大。”

  朐施然笑,“虚长你几岁。”

  “这件事儿我妈一直耿耿于怀,大多数矿工家属都拿了巨额赔偿款,都选择了闭嘴,可是,多少钱都不够买一条人命,不是吗?”朐施然的镜片有点反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什么样,“当时整理遗物时我们发现了我爸随身携带的一部手机,里边有一条求救短信,发给了一个备注是‘苏主编’的人,通话记录有很多,但都没打出去。”

  苏主编。

  “直到前一段时间我需要写一个关于车祸典型案例的论文,查资料是无意间看见了旧报纸,我这才把‘苏主编’和之前那张纪念合影对上号。”朐施然说,“我怀疑,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矿难也另有隐情。”

  不是意外。

  这四个字儿,是他最害怕听见的。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自处。课间cao和宋海林说的那番论调,统统都得建立在宿命的基础上,如果不是意外,那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凭空被人为施加的。

  说实话,不能接受。

  但凡是人,总会有那么点想法的。

  好的希望自己能更好,不完美的希望自己变完美。

  “你没有依据。”苏慎淡淡地开口。

  “有。”朐施然笑了笑,“我知道矿难的前因后果,对车祸的意外x_ing质也不是凭空猜测,不过在确定我们的合作关系之前,我不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合作?”苏慎问,“你想和我合作什么?”

  “绳之以法。”朐施然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父母那里留了一份儿最关键的证据,我需要得到它。”

  这份儿证据大概就是害死你父母的元凶。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我没听出来合作的意思,”苏慎说,“我从中没有任何获利。”

  “有。”朐施然镜片上反s_h_è 的光闪了一下,“真相,我能告诉你真相,而且,我能让我们的仇人,都……”

  他没继续往后说。

  “我不相信你。”苏慎说。

  说完之后就划着轮椅转了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轻声问了一句,“绳之以法,你真相信法吗?”

  朐施然笑出了声儿,“不信,所以,我才自己查了这么多年,所以,我才来这里和你见面。”

  “我也不信。”苏慎扔下了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没说合作也没说不合作,走出了n_ai茶店。

  朐施然把桌子上的报纸和合照都放进了口袋,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点n_ai茶,晃了晃底下剩下的几粒儿珍珠,嘟囔,“可惜了,没吃着。”

第9章 第九章

  时隔多日,宋海林终于摸到了鼠标和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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