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想法很难去找到既定的逻辑,苏慎更甚,他的行为向来随心所欲,很难去找到逻辑。
当这些东西都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所考虑的那些漏洞,其实算不上是漏洞。
宋海林是个很懂事儿的人,自认为。
苏慎也是个很懂事儿的人,自认为。
他们两个一向自诩成熟,自诩比一般人拎得清。
其实单从表面看,也的确是这样,挑不出毛病。
比如苏慎。你爸爸当年对我们家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儿?好啊,我恨你爸爸,你妈瞧不起我,对我冷嘲热讽,好啊,我讨厌你妈妈。但我不会把对你父母的情绪转嫁到你身上,我不恨你不怨你,一码归一码。多么成熟的三观啊,多么懂事儿的苏慎。思维模式理x_ing又不纠结。
比如宋海林。我没因为我爸的事儿就觉得你该恨我,我也没因为我在地震里救了你就对你生出什么有恩必还恩仇相抵的狗屁霸王理论,也没因为在医院病床一觉醒来之后没看见你就觉得你狼心狗肺,没心理扭曲也不恨你,就光是觉得没脸见你。思维模式正常又不玻璃心。
比起那些小说里写的动不动就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爱你爱得熬骨掉皮要理x_ing不知道多少倍。
从表面上看,俩人真是不让人cao心的五好青年了。
但是,请两位五好青年暂时停止自我陶醉,看看这些想法是基于什么上的。
两个人都是用了单数的人来思考一个倍数的问题。这个理x_ing的想法放在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上,的确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单个人的,而是一个群体x_ing问题,一段关系里,的两个人,所以当两个人都在只考虑自己并且从自己的考虑出发去强加给对方一种思想的时候,这种思考是不成立的。甚至,两个人的想法出炉之后,是完全——或者大部分对立的,所以,两个人没法儿靠拢。
不懂吧?
没关系,因为宋海林也不懂。他只是有了这么一个初步想法,但是想不明白。
苏慎倒是能假装头头是道地分析下来,但那只是他的完美表演型人格在作祟,实际上,他也不能真正明白。
大家都不明白。
局内人局外人都看不明白。
这就对了。正常。
如果能轻易看明白,他们也不至于纠结七年不见,纠结到现在还没个结果。要是轻易能弄明白,那这七年不就成了个笑话么。
但不论过程多么复杂,结果是变不了的,俗话说条条大道通罗马,罗马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爱他,他也爱他,的这个事实。
显然苏慎的目的达到了,宋海林的关注点完全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我爱你你爱我我愿意爱你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爱我,现在你跟我说你愿意爱我。
人活着,难得糊涂。万事都想得过于通透不大可能。
这个道理比较好懂,及时行乐的道理也是明摆着的,所以苏慎这个一向随心所欲的人,伸手拽住了宋海林的衬衫下摆,一使劲把他拽的弯了一下腰,然后够到了他的衣领,抓住之后就不撒手了,强迫他低头靠近了,贴上了他的嘴唇。
在张嘴撬开他牙齿的时候,顺便舒服得长叹了一口气。
松快。
他嘴边的笑越来越深,在宋海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开了他,两个人都因为缺氧重重地起伏着胸口。
苏慎嘴边那一抹有些过于张狂的笑意还没消下去,他高高扬着脑袋,声音不大,坦坦荡荡地说:“我是苏慎,我爱宋海林。一直。”
不是铁蛋儿哥,作为苏慎,他也敢去爱宋海林。
凭什么不敢,谁管得着。
宋海林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手指轻轻地点在嘴角上,吓傻了似的。
苏慎见他没反应,好像是有点不满意,突然抬高了声音大喊:“我是苏慎!我就是爱宋海林,有本事咬我啊!”
都去死吧!我要爱谁凭什么要压抑着。
我他妈就是爱宋海林,他爸爸参与杀了我爸爸,关我们两个屁事儿,我爱他,关你们屁事儿!我爱他妈爱谁就爱谁!
苏慎觉得很畅快,想好好的,大笑一场。
宋海林呆呆的,抓起他的胳膊,轻轻咬了一口。
牙齿挨上,轻轻咬完一口的时候,他突然改了主意,用力狠狠地咬了一下,印上了一个牙印儿。
这才松开了嘴,但手里还抓着那一截儿被他挽起了袖子的胳膊。
他第一次听苏慎说“爱”这个字,连在“我”前边,语境是我和你。
年少时候的他们不敢说,因为不敢轻易许诺,长大之后更不敢,因为没有资格。
实际上,苏慎是说过的。小的时候,某一天晚上突然说了一回,可惜睡梦里的他没听见。
没听见就不算。
所以这是第一次,所以他理所应当地不知所措。
“哥”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特别哑,头一个字儿把他的嗓子剌开了似的,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发出声音,他凑近了用气音说:“我也爱你,一直。”
苏慎的嘴角勾了勾。
随后仰着脸给了他一个和多年前没怎么有区别的笑,眼睛s-hi漉漉的,像是迷路动物终于找到了家门口,发现他的主人也正在找他。
我回来了,真好啊。
宋海林的手机响了。在两个人还在相对无言的时候。
是一条短信,图片,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时候,薛之沐的电话就催命似的打了过来,“二头儿二头儿二头儿二头儿!破,案了。”
宋海林皱着眉毛让他慢慢说。
“图片看了没,是尹梅,秦明轩拿出来的,之前我们不是还分析他又恋母情节么,他揭发起来可是点儿不手软啊,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儿就不恋母了啊……”
“薛儿,”宋海林打断了她,“最近经常跟郑勇一块儿吧?你这叙述能力正在向他靠拢。”
薛之沐被哽了一下,才老大不愿意地说:“头儿现在也不在局里,你赶紧回来吧,看了照片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宋海林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点开照片看了一眼。
的确是一眼就明白了。
“哥,局里有事儿……”他有些心虚地开口。
苏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宋海林有点儿失落,转身要走。
苏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明天……”
宋海林猛的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
“明天上午有一节课,”苏慎看他的模样,笑了,“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饭店的菜,很好吃。”
宋海林露出牙,亮闪闪的,“明天去学校找你。”
宋海林走之后,苏慎转开钥匙进了门。
里边乌漆嘛黑,但是在门口就能闻见一股烟味儿。
他没关门,散味儿。
然后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局里到处都找不到的朐施然朐队正坐在苏慎家的床沿儿上,对着空荡荡的白墙抽烟,脚底下踩灭了半盒子烟头。
“哟,”他看见苏慎之后促狭地笑了一声儿,“咬得还带劲儿吗?”
苏慎没搭理他,面前这人显然是因为吃不着葡萄才看不惯能吃得着的。
“嫉妒使人年少秃头。”苏慎说。
“嫉妒?”朐施然冷哼一声,“我巴不得你别成天总那么闲,怎么着,明儿要去吃饭啊。”
朐施然手里玩儿着一个眼镜盒,满脸嘲讽。
苏慎瞬间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了。
他终于没空儿去医院专挡他好事儿了?
“我没空,你估计也没怎么有空吧朐队。”
他这话显然戳到了朐施然的痛处,朐施然也懒得继续和他打嘴架了,竖起来两根指头。
“耶?”苏慎盯着他的剪刀手看。
“两件事儿。”朐施然嫌弃地看了也一眼,说,“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说——好的。”
“我以为你会先说坏的。”
“本来是想先说坏的,让好的能平复一下你的心情,现在,不想了。”朐施然小心眼儿地瞥了他一眼,“情况确定了,他会去。”
苏慎倒没表现出惊喜的样子,非常不慌不忙地问:“一定吗?为什么能确定。”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朐施然懒懒地灭了烟头,“ugly会想办法保证这一点。”
朐施然打开手里的眼镜盒,把里边刚定做的眼镜架在了苏慎的鼻梁上,“我要考虑的是,在那之前怎样让警察对女孩儿的案子原地转圈儿没头绪,而你,要考虑的是,到时候怎么才能接近他。”
这件事儿不能让警察先得到消息。
一旦警察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指向那人的线索,势必会被上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迎来的是掩盖,然后又会有一次不了了之。这就是强权压制。所以要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不能经过警察,得先曝光,事情先被捅出来,让他无处可躲才是最初的目的。
否则,前功尽弃。
苏慎适应了一下眼镜的度数,嗯了一声,“坏的呢?”
“坏的——”朐施然翘着二郎腿勾着脚尖儿,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