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成了个人渣 作者:安日天/skyrian123456(下)【完结】(20)

2019-07-03  作者|标签:安日天 skyrian123456

  李婉婷摔了话筒,转身就走了——没人会拦她,准确地说是没人敢拦她。

  郑东阳后来告诉我,李婉婷终于决定去国外留学,开始过属于她的生活,在那之前,她在这座城市一直等着我回来,等了好几年。

  在少年的时候,我坚信爱情来源自日久生情,一瞬间心动未免太过荒诞不经,但后来,我意识到,可能就是那么一瞬间,感情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的人会因为片刻心动,而一直执着下去。

  李婉婷是个好姑娘,我不希望她和我母亲一样,过于执着一个不值得的人。

  在张晨入狱后一个月,吴清飞提醒我去见他一次,公司的部分文件还需要他的签字,一些具体的消息,也需要他的告知。我并不想去,但吴清飞把积压的项目一条一条掰开了揉碎了跟我讲,他说,你总不该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我摔坏了三只钢笔,起身去了西郊监狱,按照有关规定,刚刚入狱的犯人接受探监时,需有狱警陪护,吴清飞用了点关系,给我们单独找了个房间,但房间里依旧有狱警。

  我在桌子的一端等了一会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屋里的狱警开了门,门后走进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披肩的头发变成了板寸,身上穿着蓝色的监狱服,脚上是最老式的那种布鞋,我看了一眼,知道他瘦了,也知道他不如上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好看了。

  他坐在了我的对面,双手交叉着,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暗紫,像是无形的镣铐,印在了他身上。我猜是前段时间一直被手铐铐住的时候留下的痕迹,他是疤痕体质,过往我们之间做得过分的时候,留下什么痕迹,总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彻底消下去。

  我略微走了几秒钟神,张晨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他问我:“我给你的围巾,你放哪儿去了。”

  我那天攥着围巾出了门,又去了咖啡厅,后来直接回了家,也忘记围巾有没有带回去了,或许是带回去了,或许是落在咖啡厅了,总之,都是一句“我不记得了”。

  张晨“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怎么意外似的。

  他的眼角出了细小的纹路,脸上也冒出了几个痘,过往红润的嘴唇起了些许死皮,胡子尽管剃过,但依旧能看到细小的胡子渣,我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尽管他的手指交叉着,我依旧能看到薄薄的一层茧子。

  这样的张晨是我不熟悉的,也是我从来都未曾设想过的。

  他总是精致的、漂亮的、高高在上的,他仿佛生来就是要享福的,有越过同龄人优渥的物质生活,平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得不到他母亲的爱。

  等到成年了,他坐拥财富与权力,周围有数个情人知己,精致而漂亮,肆意而妄为。在我眼中,他一直是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可恨又让人无可奈何的。

  我从未想过张晨落魄的模样,更从未想过,我会让张晨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

  那一瞬间,自被迫接手张晨留下的产业时产生的愤怒,奇异地减轻了一点,并不想刚开口就是质问与斥责了。

  我们并没有沉默很久,张晨又开口问了我一句:“有烟么?”

  我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他说:“没烟,我戒了。”

  他就又“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们之间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沉默了有十来分钟,狱警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离探视时间没有多久了,现在这是严管期间,没办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相顾无言。”

  张晨别过了头,脸上显露出了一点歉意的情绪,他说:“对不起啊。”

  狱警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了,干脆离开了房间,没走远,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我猜我的表情应该像见了鬼了,张晨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他说:“那狱警是个好人。”

  “嗯。”

  “我穿监狱服过敏,身上红了一片,还是这位狱警同志帮忙找的医生,医生那边也没有过敏药,这位狱警的妻子开药店的,又帮忙拿了点过敏药,钱到现在都欠着他。”

  “你贴身穿监狱服?”我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是啊,”张晨低下头,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我注意到上面涂着一层白色的药膏,他说,“这边给发两身监狱服,和三条内裤,别的就没了。”

  “秋衣秋裤没有么?就这些了?”

  “陈和平,”张晨抬起手,像是要撩头发似的,手指却抓了空,他讪讪地放下了手,说,“这里是监狱,我是犯人,你见过哪里的犯人,穿合适的衣服,吃好吃的饭菜?”

  那其他犯人呢,他们也和你一样么?

  我在问出这句话前制止住了自己,我想到了,其他的犯人,大多都有亲人,总会有人愿意买些贴身的衣服和用品送进来,不至于让里面的人过得太难过。

  但张晨,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他那些下属们,也不会想着给他送点东西过来。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苦r_ou_计,会不会是张晨刻意卖惨给我看,他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但如果是苦r_ou_计,他该在生病的时候就找人告诉我,而不是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过来的时候,再漫不经心地说。

  我吸了一口气,我说:“你照顾好自己吧。”

  “放心,我挺能适应环境的。”

  狱警从门外走了进来,提醒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么,就剩半个钟头了。

  我转过身拉开了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递给了张晨,说:“吴清飞让我给你的。”

  他旋转拧开了钢笔帽儿,整个人的劲儿和他在外头时发号施令时一模一样,他看了第一份文件,抬眼瞅我:“你有白纸么?”

  我翻出来了一张递给他,就看见他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初始写得十分笨拙,很快就熟练起来,过了大概七八分钟,纸面上的字已经龙飞凤舞了。

  他飞快地看着文件,噼里啪啦地签字,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抽他写完的文件,一份接着一份地理正了,等他签完了最后一封,又缓慢地把钢笔旋进了钢笔帽里。

  他把笔扔在了桌面上,说:“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连同我这些年的工作笔记,都在你家里,你卧室装内裤的抽屉底下,应该能有些用处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文件理顺了,放回到了文件夹里。

  “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这些年赚下来的,我不想看着它们全都被别人吞了,也不想给我不喜欢的人,想了想,就都给你了,”张晨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了属于中年人的疲倦,“陈和平,我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你把我送进监狱了,我那时候就想,你把我送进监狱里,那我的这些活儿,都扔给你干去。”

  我把文件夹的线圈缠好了,放进了手提包里,依旧不说话。我并没有像我表现的那般平静,但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愤怒么?对着这样的张晨,我表达愤怒,像是在欺负他似的。

  难过么?我毕竟把他送进了监狱里,他正在这铁墙内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我并不应该觉得难过。

  张晨一直是个聪明人,而我不是。我知道他进这里的原因,有一个是因为他信任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让着我。

  可那又怎么样,他罪有应得,而我,也不应该生出哪怕一分的愧疚。

  狱警看了一眼时间,他说:“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就剩一分钟了。”

  我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张晨反倒率先说了话。

  他说:“快过年了,也快到我妈的忌日了,她葬在九宝山那边,名声不好,估计也没人去看她,你要是有功夫,就去帮忙上柱香。”

  “你妈妈生前做了不少恶事,死了之后也没遭受到什么名誉损伤,我不会给她扫墓的。”

  “她也就帮忙做做假账,”张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速变得非常快,“那个男人把所有的罪责都记在了她的名下,打的就是一旦出事,弃车保帅的主意。老太太傻叉,就这么替他扛着。”

  “你说的是实话么?”

  “你还愿意信我么?”

  我没有再问了,站直了身体,拎着包——我想走了。

  张晨也站了起来,我们隔着一张桌子,视线相平,狱警凑了过来,警惕地看着我们——倘若我们之间产生斗殴的迹象,他也方便及时制止。

  “陈和平,给爷爷带个好。”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过身,非常急促地往出走,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摔上了,仿佛身后有什么牛鬼神魔在追着他似的。

  我想,他不是怕我,他是不想叫我先回头给他一个背影。

  他说过,我张晨能甩了别人,别人不能甩了我。

  哦,这话是他人渣的时候,躺在床上抽烟说的。

  我缓慢地走出了监狱,吴清飞从车上下来,问我具体的情况,我挑拣着答了,想了想,又说:“你叮嘱人,买点生活用品递进来,秋衣秋裤内衣袜子都来十件,还有,里面有个瘦瘦高高的狱警,姓王的,给他包个红包,还了上次的要钱,多余的,当感谢费了,要是他不收,你就说,预备着买药的钱。”

  吴清飞没多问,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眼圈甚至有点红,我看了看,就知道他也没有考虑过监狱里面的情况,他这是刚刚反应过来,并不是和张晨练手演什么苦r_ou_戏。

  我对张晨,总是心存警惕,生怕他挖了什么坑等着我跳。但真看他落魄的时候,又于心不忍,我把这个,归为同情心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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