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 作者:ranana【完结】(24)

2019-07-01  作者|标签:ranana

  狄秋过去拉她,没拉着,急切道:“我们走吧!!”

  白玉娇还是不依,她手里仍捏着一支飞镖,又开始瞄镖盘上的何大侠。何大侠站直了,走到镖盘一边,指着那新闻照片,一挑眉毛,说:“别误会,也不用可怜我同情我,我是想自杀,自己往刀子上撞过去的,被人以为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死不活躺了两天才死的。”他打量狄秋,“你怎么死的啊?”

  狄秋头疼地按太阳穴。白玉娇说:“他不是鬼,活死人,他邪门的很,每次和他一起都能大白天撞鬼,我已经习惯了。”

  她的飞镖不瞄何大侠了,瞄着狄秋,问他:“活死人,你找这个女的�c-h-a��啊?”

  何大侠亦问:“你认识洁洁?”

  “她叫洁洁?”白玉娇瞄紧狄秋,“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何大侠飘到了天花板上,手摸着个射灯的灯泡,俯看狄秋:“还是你认识小灰?”

  白玉娇仰头问:“小灰是谁?”

  何大侠问:“你和小灰什么关系?”

  白玉娇问:“小灰和洁洁什么关系?”

  狄秋一个头两个大,走到桌边坐下,道:“你们小点声……”

  洁洁还在睡觉,睡得像是昏死了过去一般。何大侠应了声,倒挂在那射灯上,钟摆似的摇晃身体,唱起了歌,撕心裂肺:“给我一杯忘情水!还我一生不流泪!”

  洁洁没有醒。白玉娇笑得打跌,抱住肚子摔到了床上去,狄秋一吓,洁洁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继续睡。狄秋道:“我和洁洁在棋牌室认识的,小灰是她……男朋友吧大概。”

  何大侠说:“小灰不是她男朋友。”

  白玉娇眼珠一转,撑起身子看何大侠:“你和小灰什么关系?”

  何大侠没响。狄秋抖抖肩膀,搓搓胳膊,低下了头。白玉娇道:“小灰住这里?”

  何大侠飘回地上,说:“小灰是我弟弟。”他�c-h-a��衣架边,指着那两只鞋盒,七窍生烟,“我一翘辫子,他就把我的乔丹卖了!!”

  白玉娇过去掀开那两只乔丹鞋盒,一只里面是两本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只里面是四本博尔赫斯。白玉娇傻眼了,狄秋也有些傻眼,何大侠抱着胳膊在屋里飞来飞去:“床底下还有呢!”

  白玉娇又从床底下拖出来两箱书,什么索尔仁尼琴,托尔斯泰,马尔克斯,奥斯特洛夫斯基,光是念名字就念得白玉娇舌头打结,她拿起一本《卡拉马佐夫兄弟》倒在床上,背靠着洁洁,惊呼:“活死人,怪不得洁洁不甩你,你看看人家小灰,研读文学名著,你呢,整天吊儿郎当棋牌室打麻将,人家是espresso,你么,一杯泡了两铺的香片茶,餐馆里吃饭随便打发客人喝的。”

  狄秋问何大侠:“小灰出门了?”

  何大侠落到了床上,金鸡独立站在床尾,说:“小灰是我弟弟。”

  白玉娇点点头,继续看书。狄秋继续问:“洁洁这几天一直住在小灰这里?小灰不和家人一起住?”

  何大侠在空中跳起了莫须有的梅花桩,玩得不亦乐乎,道:“不然呢?他在家里拉皮条?”

  白玉娇放下了书,转身去摸枕头下面,摸出个mp3,一头塞耳机一头说:“啊?这么放纵不羁?不合法吧?”她偷眼瞄洁洁,塞好了耳机,按下了播放键。她大声地和何大侠说话:“大侠!你怎么不去投胎啊?缠着你弟弟干什么?”

  狄秋彻底无语,转身看桌上,空抹了下桌面。酸菜味的泡面桶里,汤汤水水都喝干净了,两包拆开的薯片全吃空了,几包辣条,小鱼�c-h-a��香肠都还没拆封,堆在桌子一角。桌上也有本书,《格林童话全集》,被一只烟灰缸压在下面。

  何大侠道:“做鬼比做人好,干吗去投胎?”

  白玉娇点头称是,跟着音乐摇摆:“做什么都比做人好!”

  她听着歌走到桌前,挥挥手,狄秋会意地站起来,白玉娇坐下了,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何大侠高声申明:“密码我不知道的啊!我从来不偷看!”

  白玉娇吹一口气,那密码锁自己解开了,屏幕一亮,何大侠挤开狄秋凑了过来。狄秋摇摇头,坐到了床上去。白玉娇把mp3丢给了他,问他:“我们看点什么啊?”

  狄秋看了眼洁洁,她的肩膀�c-h-a��被子外面,肩胛骨像抱着层人皮的怪石,突在空中,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干枯,缺乏光泽。她的头发些微颤动着。

  狄秋说:“你不是刚续了爱奇艺会员吗?”

  何大侠说:“点这个,点这个,课件交流,这个名字一看就有问题。”

  狄秋一瞥,白玉娇把课件交流这个文件夹全屏了,里头全是影像文件,他看到唐朝什么什么,明朝什么什么,还看到清宫秘史三部曲,清朝最后一位皇妃,爱新觉罗的宠爱。

  何大侠道:“清宫秘史,是不是翁虹演的那个?”

  白玉娇道:“不是宁静演的那个三部�c-h-a��?”

  狄秋说:“那叫孝庄秘史,不叫清宫秘史……”

  白玉娇回头看他:“宁静演的不是叫清宫秘史之一代女皇大玉儿??”

  狄秋和何大侠几乎异口同声:“那是潘迎紫!”

  白玉娇瞪他们:“你们这群媒体奴隶!电视儿童!”她随便点了个电影,坐回床上,坐到了狄秋的身边。

  狄秋问她:“那我们现在看什么?”

  白玉娇说:“随便点的,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你了解下洁洁的这个现任,说不定他是个变态色`情狂,那你就有胜算了。”

  狄秋重申:“我们没什么的!”

  “那你这么积极找她干什么?”白玉娇不解。

  狄秋说:“她有过个女儿,小女孩有点话想和她说。”

  白玉娇连翻两个白眼:“不知道该说你是烂好人还是做事不过脑子,只有女人在你面前哭的时候你才能给她递纸巾,不然她会以为你是神经病!”白玉娇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被她打!”

  何大侠坐到白玉娇另一边,侧着身子看狄秋:“你被洁洁打?”

  白玉娇道:“还是被小灰打的?”

  “小灰干吗打你?”

  “小灰帮洁洁出气啊?”

  狄秋摆手叫停:“我承认,我闲着没事,不找点事情折磨折磨自己我浑身难受,行了吧?打我的是洁洁,和小灰没关系。”

  何大侠说:“她有神经病的,疯起来不止打人。”

  白玉娇道:“不要背着别人�c-h-a��坏话啊好?”

  “我当面讲的啊。”何大侠歪在床头,“做鬼的好处之一咯。”

  白玉娇摇摇头:“你讲别人坏话别人听不到,�c-h-a��话别人更听不到。”她又说,“不过还是比做人强一点。人呢,好话不敢说,坏话说太多。”

  何大侠道:“人呢,爱又不敢爱,恨又没法完全恨。”

  狄秋道:“做人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差吧?”

  何大侠道:“你说世上为什么再没有像高更像莫奈那样的画家,因为他们做了鬼之后就不想做人了,死活不去投胎。”

  “啊?法国的事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啊?”狄秋说。

  何大侠说:“那杜甫,李白,中国不也再没有了吗?你在死人的世界里游荡,你难道没见过几个很古老很古老的游魂?”何大侠看着狄秋,还问他:“那你说说做人有什么好?”

  白玉娇咯咯笑,道:“千万不要说能吃能抱能亲能摸啊!”

  狄秋怔住,何大侠抢着道:“吃饱了还是会饿,喜欢吃的东西吃太多还会撑得难受,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也还是会分开,考拉都不可能一辈子都抱着棵桉树不撒手。别人一个眼神就患得患失,总是不满足,总是想要更多,十岁的时候想一眨眼就到二十岁,二十岁了又想一眨眼回到十岁,三十岁还没发达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四十岁就开始倚老卖老了;没钱的时候天天幻想买豪宅,买豪车,一旦发财又开始怀念过去柴米油盐,抱怨人心不古,社会险恶;身体上就更别说了,冬天会怕冷,夏天又怕热,跳起来没站稳就得瘸一个月的腿,七天不喝水就会死,那么多神经那么多血管那么多细胞,随便一条,随便一个出一点问题就可能会死。死了才好吧,死了就没病没灾,也不至于成为谁的负累,不至于再浪费资源,人死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了,穿拖鞋也能进五星级酒店,男人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反正鬼又不需要传宗接代,鬼又没可能得艾滋,鬼才不管别的鬼怎么评判,鬼也懒得评判别的鬼,鬼管个吊。”

  狄秋认真地问何大侠:“你们家人是不是从来没给你烧过纸钱?清明节也没给你上过坟?”

  白玉娇哈哈大笑:“大侠,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自杀了。”

  何大侠打了个哈欠,看着笔记本屏幕。电影早开始了,一席昏暗的饭局上一群人卢皂地讲着上海话。

  白玉娇忽然以一种探究的口吻问他们:“你们说,舔眼睛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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