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问心不问路 作者:章超【完结】(7)

2019-06-30  作者|标签:章超 甜文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夜幕降临。

  村口的老枯树是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树身有一个大树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无双子和十七少就藏身在此处。树洞虽然很大,但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也不会太宽敞。他们天未全黑就已在此蛰伏,也许还要再等上好几个时辰。

  十七少时不时就稍微动一下,换个舒服的姿势,比如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或者侧着身往树壁上靠一会儿。每当十七少调整姿势的时候,他的肩膀就会有意无意地接触到无双子。在这个漆黑的、安静的、小小的树洞中,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是他们所有的感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无双子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更多东西:比如他可以闻到十七少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皂角、Cao药、烈酒的诱人气息;他可以听到十七少轻轻的呼吸声,并且感到周围的空气随着身边人的每一次呼吸都热上那么一点点;他还能偶尔听到十七少咽口水的声音,同时想象着他的喉结上下耸动的样子;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十七少眨了一下眼睛的声音,然后他忽然想起他的眼睛是有多么美。就在这份感觉与想象中,世界不断地缩小、再缩小,最后缩成和树洞一样小,于是,现在这个树洞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无双子想,他若可以把余生的时间都花在这个树洞里,那该有多好。

  “你的内力可以听多远?”十七少靠过来问他。

  无双子花了点时间定了定心神,然后才回答:“脚步声可以听十里,呼吸声可以听十丈。”然后他意识到十七少靠得太近了,因为他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静夜中好似密集的鼓点。可是,他听不到十七少的心跳声。

  这就比较尴尬了。

  作为内力高得多的人,他不慎泄了心跳声,羞愧之余赶紧运气调息,却迟迟不能平复剧烈的心跳,因为十七少并不急着和他拉开距离。无双子只觉得几股真气横冲直撞,根本压不下︱体︱内的燥热,自己的心神似乎已被对方攫住,每一次心跳都由对方说了算,自己反而完全丧失了控制权。同时他也能明显地感到十七少的呼吸变得急促,周围的空气迅速热了起来,他沉浸在一种名叫若瑜的气息里,他像溺水者一样,被它淹没,胡乱地挣扎,又再次绝望地没顶,这让他的心更加不由自主地狂跳。他怎么还靠得这么近?他在干吗?他在看着自己吗?一想到黑暗中自己正对上怎样一双深邃专注的眼睛,他更加激动地难以自抑。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他喜悦,更令他害怕。情急之下,又运了更多真气来压制,却是内息翻涌,一阵阵眩晕。

  猛地喉头一甜,竟是血腥味。道家内功心法讲究静心守意、涵养真元,若心乱如麻羞愧交加下强行运功镇压,往往适得其反,易受内伤。无双子赶紧收功,不敢再运气,连吸两口气后,才稍觉顺畅,背脊却早已汗涔涔地s-hi了。

  他到底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能也不敢去细想。幸而是在黑暗之中,否则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无双子终于听到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对方动了动,拉开了点距离,压迫感消失了,亲密感也消失了。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心中甚至有点感激。

  稍微恢复了思考能力后,他才发现刚才有个地方不太对头,便问:“为何这么近却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隔了好一会儿,对方仿佛也才找回思考能力似的,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从小练一种功夫,隐匿心跳,脉象连郎中也搭不出来。”

  无双子心下不免疑惑:十七少之前只练轻功,不练内力就很奇怪了,现在又是什么隐藏心跳,哪有人练这种怪功夫?正要细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每一步都好几丈,踏Cao无声,功力非凡,便敛息屏气,压低声音说:

  “来了!”

  第八章 捉鬼

  树色y-iny-in如烟雾。

  一抹鬼影闪现,一剑寒光拦截。

  厉鬼像是猛然间受惊似的向后跃出,剑光却没有丝毫凝滞,直追上前,后发先至,眼看剑尖就要抵上鬼影的咽喉,女鬼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叫,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向后空翻,同时抬脚踢上剑身,金刃劈风,脚尖顶着剑尖从后仰的下巴尖上险险擦过,剑光越过女鬼的身体,落定在远处。而刚才的剑气已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无双子心中暗惊,以他的剑速,当今武林能躲过这一招的不超过五个人,虽然之前在树洞中乱了内息,此刻只敢运上七分劲,但这妖妇落脚精准,显然能看清自己的剑速,这一脚的内力透过剑身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若不是手握重剑,恐怕剑尖早已弯身向上,无法伤得她半分。

  “无双快剑!”女鬼惊道,随即挥出一条小指般粗细的钢鞭,披头散发带血的脸上,露出一双可怖的鬼眼。

  无双子只感到鞭身带着一股森森的寒气,直逼而来,招式狠辣矫夭,他不敢有半点分神,剑光一吐,双目黑如点漆。

  眼看无双子下一招意欲将钢鞭缠在左臂,右手挺剑刺上对方膻中x_u_e——那正是一处空门,十七少急喊了一声:“小心,鞭上有毒!”也管不了是否暴露了树洞的位置。

  无双子赶紧变招,剑气斜指向下,绞住钢鞭,月光下定睛一看,果然鞭身下面藏着一排倒钩,钩子发黑,煨有剧毒,鞭身在月色中泛着银光,但黑色的倒钩却极不易察觉。

  村长和管家只敢躲在屋子里,透过窗缝暗自观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本身不懂武功,也看不清无双子的剑法,只见青光乱闪,一人一鬼缠斗在一起,几个起落,剑尖幻化出无数寒星,精妙无比,像天上的银河落入凡间,牢牢锁住那女鬼。鬼影闪避游斗,渐渐不支,只能靠毒粉、暗器之类的奇袭暗算来自保。

  无双子看准她的破绽,长剑一挺,就在钢鞭即将被震脱之际,女鬼忽然y-in笑一声,倾尽全力借势挥出,长鞭竟然脱手,一鞭抡向老枯树,其劲道之大,显然孤注一掷。

  无双子知道她这是声东击西:只待自己回身去护,她就趁机逃走;若他不理会这一鞭,则可将赤手空拳的妖妇生擒。但这一鞭凝聚了妖妇的毕生功力,若是被击中,就算是铁铸的身体也必定和枯树一起粉身碎骨。十七少向来机智,暴露位置后,未必会傻傻待在原处,只因刚才高手过招,自己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十有八九他早已离开。

  然而,他不敢赌。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提气向长鞭所指的方向飞去。钢鞭快如闪电,发出风雷之声,若是拨剑去挡,鞭首固然可以改向,但鞭尾还是会继续抡向枯树。他当机立断,快过钢鞭,飞到树前,在距树身只有尺许的地方,回剑疾撩,挑出无数个剑花,软硬金属相击之下,火光四s_h_è 、嗤嗤作响,他借力化力、沾连粘随,钢鞭被一圈圈死死地缠定在剑身之上,他连退了三步才化掉了鞭上全部的内劲。

  惊魂未定之际,他急看向树洞,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还好,他想,就算刚才来不及回护,若瑜也始终安全。

  女鬼早已不知所踪。

  ——————————————

  第二天,村长家。管家在一旁倒茶,神态愈发恭敬。

  村长虽然之前听过无双子的名头,但毕竟没有亲见,而昨夜一战,迫得那女鬼丢下兵器狼狈而逃,这才真心把无双子视为村子的救星,再不敢有所隐瞒,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两位大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老村长还在的时候,村口的池塘淹死过一个女人。”他像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摇摇头,说:“惨哪,真是惨!”

  “没人救吗?”十七少好奇,看村长的样子明明像是看到了,怎么不喊人救呢?

  村长沉默不语。管家c-h-a嘴道:“众人一起把她淹死的!”

  无双子讶然。

  村长道:“那个女子是村里的寡妇,娘家人不在了,上头又没有婆婆,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个人住在村西头。平时扛米挑柴,都由邻居小伙帮衬着,一来二去两人日久生情……后来被发现了,就浸了猪笼。”

  天下竟有这样的事情!无双子和十七少真是闻所未闻。江湖儿女,快意情仇,虽也有规矩人伦约束着,但爱了就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为争个姑娘拼个你死我活倒是有的,寡妇守节之类的事则迂腐可笑,一律都是不屑的,更别说浸猪笼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了。

  村长看到他们的脸色,惭愧不已,叹道:“想来我们村也算卧龙先生的后人,原先都是中原尚武之辈,多有行侠仗义之事,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响当当的名气!但自从元人入关,所过之处一片尸山血海——那帮蒙古畜生,遇村屠村,遇城屠城,我们村凡是会武功的,全部惨烈战死!从此以后,诸葛村就一蹶不振,武功也断了代,几百年下来,虽然又逢大明盛世,人口也恢复了,但武德尽失,终究衰落成一个闭塞孤陋的山村,老村长又是个保守顽固的人,才有了上面的惨事。”

  无双子听后心情沉重:多少中华文明就是这样毁在外族手中,文武精神被拦腰斩断,糟粕陋习却荼毒至今。

  十七少却想到了“那个人”的义举,领会到“那个人”所说的大节不亏是怎样的铮铮铁骨,以及那个时代所说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怎样的气干云霄。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村长接着说:“那女人死前苦苦哀求,让大伙儿放过她的孩子,可是没人理会她,她便嚎啕了半天,不住地磕头,还是没人理会她,她于是破口怒骂,赌咒说变成厉鬼也不放过所有人!水都浸到她下巴了,谩骂声犹不绝于耳,死的时候目眦尽裂,样子甚是恐怖。”

  “什么孩子?”十七少问。

  管家抢着说:“她跟野男人的。”

  “那男人呢?”

  管家用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自己吊死了,就在池塘边上的枯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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