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问心不问路 作者:章超【完结】(18)

2019-06-30  作者|标签:章超 甜文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十七少打量周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片斑竹林,林中一个男子在练剑,林边是一条小溪,溪边一个女子在浣纱。画上没有落款,只有一首题诗,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无双子顺着十七少的目光,也看到了这幅画。他觉得这个景色很眼熟,很像青城山后山某处。而练剑的男子,从衣着到剑法,明显是青城派的弟子。画中的女子,右眉上有一颗痣,他惊讶地发现瞎婆婆右眉上也有一颗痣。

  瞎婆婆问:“你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师尊传与在下的。”

  “你师父有说过他的剑是从哪里来的吗?”

  “是师祖传与师尊的。”

  “哼,是我给他的,没错。”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个瞎婆婆是青城派的师祖?师祖不是早已仙逝了吗?

  “你师父为何不传给……他儿子?”

  “师尊没有后人。”

  “他……他为什么没有后人?”瞎婆婆动容。

  这让无双子怎么回答呢?所以他只能沉默。

  忽然,瞎婆婆又发作起来:“你说谎!你一定是他儿子,否则他怎么会把剑给你!”

  “师尊待我情同父子,但我是收养的。”

  “我不信!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无双子没办法,只能走过去。瞎婆婆颤着手仔细摸遍他的脸,叹了口气,道:“你果然不似他。”

  十七少把无双子拉了回来,这老太婆疯疯癫癫,乱摸乱摸的,忒可恶。

  瞎婆婆冷哼一声,问:“你和这小贼,是什么关系?”她眼瞎,心可不瞎。

  按道理,无双子是不可能对着一个又疯又瞎的老太婆认真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师祖,那是断不可有所隐瞒的。无双子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

  “他是我的至交,”无双子看着十七少说,脸上的神情因坦诚真挚而奕奕动人,“也是我一生的挚爱。”

  十七少呆住了,他没想到无双子会这样说,他以为无双子一辈子都不会先说,他也没料到自己听后会这样狂喜。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未来也不知道在哪里,但在这一刻,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就算此刻立马被雷劈死,他也能带着这份狂喜升天。

  “哈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坦率有担当的人!”瞎婆婆纵声大笑,随即换上不屑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那个懦夫!”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到底十七少聪明,他小声对无双子说:“那个懦夫,可能指你师父。”

  瞎婆婆转而哀愤怨伤:“但世人又岂能容得下你们的不伦,不如在你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我送你们一起归西,好让你们永世不再分开!”竟抬起手,真的要一掌拍死他们两个!

  两人俱是无比震惊,这喜怒无常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二十四章 起誓

  情急之中,十七少想起那幅画,灵光一现,故意大声喊道:“李松泉,小心!”

  无双子一愣,他第一次听到十七少这样喊他。

  瞎婆婆果然住手,情绪激动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少替他回答:“他叫李、松、泉,他师父给他起的名字。”

  瞎婆婆仰起头闭上眼,嘴唇发抖,似在忍泪,但终究没有忍住,两行泪水从她黯淡无光的枯眼中淌出。

  十七少对那幅画努了努嘴,无双子渐渐明白过来,所有零碎的细节拼凑在一起,他拼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瞎婆婆忽然变脸,恨恨道:“好,那我就先杀他!”忽然又举掌。

  “李月石,小心!”这次换无双子大喊了。

  “你,你又叫什么名字!”

  “他叫李、月、石,我给他起的名字,”无双子替他回答。

  十七少补充:“我们两个的名字,均取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两句诗。”

  瞎婆婆再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重复着《山居秋暝》的诗句,不再理睬他们。

  十七少看准时机,向无双子使个眼色,两人偷偷向门边摸去,打算趁机溜走。

  瞎婆婆猛地把头转向他们,道:“走不了了,他们来了。老瞎子退隐江湖四十年,他们还是找来了。”

  “他们是谁?”十七少问。

  “我的仇家们。”

  “他们来跟你寻仇,与我们何干?”

  “他们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都要杀死。”

  十七少见瞎婆婆精神不稳,不按理出牌,就算小心翼翼跟她讲话,她还是会间歇x_ing想一掌拍死他们,那还不如随随便便点。于是大胆问她:“他们是谁?”

  “嵩山派的老贼,全真教的臭道,丐帮的花子,崆峒派的杂鱼,秘宗派的畜生……”

  十七少一听,这里有正有邪,竟是黑白两道都得罪了,不免奇怪:“他们跟你有什么仇?”

  “哼,他怕人言可畏,所以我把那些人的舌头都拔了!谁让他们乱嚼舌根!可是,可是他还是没有娶我……”她沉浸在回忆里,哀怨不已。

  十七少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怜,但只因几句闲话,就把别人的舌头都拔了,还是可恨多一些。他叹了口气,问:“你的眼睛就是因为这个瞎的吗?”

  “哼,那群小杂碎如此不济,怎么伤得了我半分!四十年间,他们根本不敢单独来!”

  如此五花八门的门派,都有各自的恩怨纠葛,要让他们放下芥蒂齐心协力一起来寻仇,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估计是熬到某几个脾气倔强的老人死了,剩下的人才统一了战线。

  瞎婆婆转而神思愀然,悠悠道:“哭瞎的,我的眼睛……”

  果然一句一转,心思难测。

  斑竹林中由远而近传来一大片马蹄声,瞎婆婆道一声“来了!”飞身出屋,身法敏捷,一如年轻人,留下一道劲风,将竹栅门砰地关上。

  十七少和无双子待在屋内,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

  无双子走到画前,仔细端详起来,他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半晌,十七少见他微微皱眉,便问:“发现什么了?”

  无双子指着题诗说:“这个字,像是师父写的。他每次写我名字中的‘松’,都会把上面两撇连在一起。”

  “可这画不是你师父画的。”

  “师父的确不会画画,”无双子知道十七少向来聪明,但他还是很好奇:“你如何知道的?”

  “练剑的男子占了画面的三分之二,浣纱的女子只占了三分之一,而且男子的细节更多,连发冠上的玉纹都清晰可辨,说明画画的人一心在他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瞎婆婆画的。”

  无双子点点头,觉得玉纹越看越眼熟,这才想起来:“师父他的确有一个这样的发冠,只是不常戴。”它通常被收在一只垫着绸缎的黄梨花木匣子里,只在重要的日子,师父才会戴它。

  无双子想起师父在斑竹前负手而立、形影相吊的样子,想起师父擦剑时长久抚摸、深陷回忆的样子,想起师娘深闺中挑灯缝补、寂寂幽思的样子……他现在,全都懂了。

  虽然无双子还是尊敬师父,但在他心中,师父已经不似原先那样纯粹无瑕了,不再是一个完人,仅是一个凡人,就像画中的斑竹,是泪痕,也是虫病。

  只听得外面一声大喝,一股气势磅礴的弧形冲击力一路摧枯拉朽,Cao堂被它震得分崩离析,墙上的画碎成四分五裂。

  无双子赶紧扑倒十七少,把他安全地罩在自己身下,震飞的桌椅残骸砸上无双子的后背,半片瓦罐的碎陶划破了他的脸。两人一阵耳鸣,所有声音远遁,他们暴露在空旷的露天,整个屋子片瓦不存。

  无双子感到十七少的双手紧张地摸索他后背,他看见十七少一脸急切地在问他什么,那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但他知道十七少在问什么,他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听觉渐渐恢复,他们望见周围的斑竹已全部向圈外折倒,空出一大块开阔的空间,不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人和死马,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尸体的正中间,端坐着一个人,唯一的活人,她脸上满是血污,苍苍白发逆风飞扬。

  无双子赶紧过去,掏出怀中的伤药,递到瞎婆婆的嘴边。

  瞎婆婆推开无双子的手,说:“没用了,我就要死了。”

  无双子看到她眉心要害中了九根银针。

  瞎婆婆破口大骂:“不要脸的狗畜!那么多人打一个瞎老太婆,还使暗器!四十年前就卑鄙,四十年后更龌蹉!”

  十七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无双子默然,他早就发现,所谓的江湖道义,都只是幌子,好人若要铲除恶人,如果不比恶人更坏,怎么赢呢?他见过更无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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