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如遭雷击,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
攻侧卧在一旁,不知醒来了多久,正玩味地看着自己。
受:“……”
攻也穿着一身睡袍,袍带特意系得很低,不动声色秀了把胸肌,一脸“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的飨足。
受原本就突突作痛的脑袋这下子要炸了。
他拼命回想昨晚走进酒吧后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获。
攻将他的神色看得分明,掐准时机笑了:“昨晚你可真热情。”
受一下子脸色惨白,神情中满是难以置信。
攻:“我只想让你留宿一晚,没想到你一个劲儿扒着我不放,想走都不让。”
受依旧将信将疑。
攻:“还强吻了我呢,一股酒味儿。”
受眼前一阵阵发黑,开始考虑立即去世。
“啧啧,后来我就却之不恭了。”攻火上浇油,“你嘴里还一直叫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烫?”
受猛然把脸埋进双手。
攻终于撕开了他的咸鱼面具,激动中隐隐带着不安:“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受慢吞吞搓了把脸,嘶哑地说:“对不住。”
攻并不想听这个,又添了一把火:“别不好意思嘛,喜欢我就直说啊。”
受:“……对不住。”
攻:“不用客气,我又没吃亏。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一句调笑还没说完,受抬起了头。
攻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前之人的脸色灰败如死。
受一身不吭,下床去穿自己的衣服,手抖得半天系不上扣子。这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攻的预期,攻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受穿上裤子就躬着背往外走,那模样活像是要把自己当成一堆垃圾自动清扫了。
攻终于知道慌了。
攻:“等等。”
受站住了。
攻深吸了一口气:“骗你的。”
受:“……”
攻:“昨晚啥也没发生,你自己感受一下。”
受的三魂七魄缓缓归位,这才想到感受一下某个部位。果然什么也没发生。
攻:“你根本没缠着我,你道什么歉啊?”
然而受的脸色并未有丝毫好转。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句什么,却又半途放弃了,头也不回地滚了出去。
攻知道玩笑开大了,没好意思拦,但心里依旧很疑惑。
这天攻照常去公司,却发现受没来上班。
攻郁闷地望着窗外抽烟。受一直以来表现得脸皮厚如城墙,何况又没有真的受欺负,为何反应激烈成这样?
女儿来办公室找他,一进门就不悦地说:“爸你不是戒烟了吗?”
攻心不在焉地掐了烟:“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攻愣住了。
你不是戒烟了吗?——不好意思。
喜欢我就直说啊。——对不起。
“对不起”是默认的意思?
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千方百计想让对方动心,却在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成功了。
他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所以今天早上,受是把自己的谎言当真了,为了“趁醉缠着攻”而道歉吗?
可是为何要道歉?难道喜欢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不应该的事情吗?攻毕竟当了一辈子天之骄子,很难把自己放到受的位置上,体会对方的心情。
而且,攻依旧没明白受为什么要喊烫。
攻脸上忽喜忽忧,女儿看得莫名其妙:“你没事吧?”
攻回过神:“找我有什么事?”
女儿:“哦,我刚才听说你那个前任助理突然辞职了,想来问问……”
攻大惊。
第十四章
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关上门后往门板上重重一靠,闭上眼吁了口气。
受一睁眼,看见了养子。
受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去上班?”
养子脸色铁青:“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受这才想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它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顿时明白了。
养子:“我找了你一个通宵,正准备报警。”
受:“对不起,我昨晚不小心喝醉了……没事了,你休息吧。”
养子:“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家吗?还有,你又是为什么没去上班?你——”他还想继续质问,却见受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房间。
养子看着受揉皱的衣衫、拖沓的步履,再想到他刚进门时的表情,忽然脸色一白。久远的记忆又被掘坟,腐烂的尸骨鲜艳如昨。
养子正心想着“不可能吧”,门铃就响了。
攻不待大门完全打开就强行挤了进来,发现没有人去楼空时松了口气:“打扰了,我有点事找你爸。”
养子的猜想一下子滑向了最黑暗的方向,下意识地横跨一步挡住了攻:“我爸不在。”
攻朝受紧闭的房门掠去一眼,只当受避而不见,耐着x_ing子好声好气:“真有点急事,说完就走。”
攻往前走了半步,又被养子拦住了:“这是我们家。老总,万事留点余地,回去吧。”
无辜的攻一听,怒火腾地蹿了起来:“你算什么人?”他懒得再跟养子废话,把人一推,径直朝受的房间走去。
房门不等他敲就开了,受满脸菜色,看着外头的攻,竟然还想办法拼起了一个笑:“进来坐吧老总。”又招呼养子,“去倒杯茶。”
“不用了。”攻急着问话,当着养子的面关上了门。
养子独自站在客厅,漠然地看着那扇门,耳边响起了受的声音:“你知道人家怎么看你吗?”
如果身份互换,自己去闯攻的宅邸,能跨进半步吗?
——谁都瞧不起我。
房间里的烟味浓烈到了熏人的地步。
受推开窗子通风,左右看看只有一张椅子,便拖到了攻面前,自己坐到了床沿上。
攻皱起眉,觉得受这么客气,才是真正危险的信息。
攻酝酿了一下感情:“怎么突然辞职?”
受:“年纪大了,不想干活了。”
攻:“……”这是连借口都懒得编了。
攻:“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也不算陌生了,彼此可以坦诚些。”
受似乎了悟了什么,端正态度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攻又火了:“你到底为什么道歉个没完?”
受沉默了一下,苦笑道:“老总啊,人的痴心妄想这东西,很难控制。”
攻的心跳得飞快。他印象里上一次心跳这么快,还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受:“但我有自知之明,也收到教训了,保证今后一定不再犯。”
攻跳得欢腾的小心脏突然结了冰霜。
教训。
受觉得今早那玩笑,是自己识破他的“痴心妄想”后给他的教训。所以才会那样狼狈逃走,所以才要立即辞职。
受:“您有恩于我,我却不识好歹,真的很羞愧,还是不要再去公司污染您视野了。”
攻半晌哑口无言。
攻也把脸埋进了手心:“……来根烟。”
受愣了愣,递过去一根,帮他点上了。
攻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你是不是瞎?”
受:“……”
攻:“算了。我是来道歉的。”
受:“您不必……”
攻打断他:“我之前没有察觉你的心意,所以才开了那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受思索了一下,也不知信没信,又或是觉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便顺着他的话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岔了。”
攻哼了一声:“你确实想岔了,岔了十万八千里。但我也有责任。我之所以没察觉你的心意,是因为关心则乱。”
受:“……”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受的台词簿里似乎没有应对这情形的套话。
受:“什、什么意思?”
攻严肃道:“就是这意思。之前不对你明说,是不确定你的心意。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油腻的话就不多说了。刚好你也不讨厌我,不如就先跟我处着试试,行不行?”
受又半晌没吭声。
攻紧张地看着他。
受:“您要跟我处?”
攻点点头。
受的第一反应非喜非悲,似乎遇到了什么谜题:“我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