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年代+番外 作者:晓渠【完结】(16)

2019-06-29  作者|标签:晓渠

“嘿嘿,看你,又来了!这才哪到哪儿啊,想得那么老远的。”周书博转身和他说话,倒着走路,小心翼翼地问:“你俩的事儿,他家里不知道呢?”

邹童摇头,倒是和他说了些:“他是肯定没说过,但家里有没有察觉就难说了,放着好端端的房子不住,自己买了公寓,却又不邀请家里人过去,谁都会怀疑吧?”

“哦,那他家是不是特厉害那种?听说他爸三颗星,这传言靠谱吗?”

“你都从哪儿道听途说的?”邹童见他越问越多,没耐心地横他一眼。

周书博收起玩笑的脸孔,貌似认真:“那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如果他家里知道,你怎么办啊?”

“过一天是一天,想那么长远做什么?能不能活到那天还不好说呢!”

“怎又说气话?”周书博见邹童这么说,有些难过,“他对你好就行呗,反正你又不跟他家里人过日子。”

到了山上,邹童坐在昨天的那块大石头上,被绿荫环抱包围。他放平身体躺下,透过树冠,是蔚蓝蔚蓝的天空,太阳从枝叶的缝隙中流泻下来,好像金色的星光。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要如何在他的家庭之间周旋,才能偷得平淡的幸福……他不想成天伤春悲秋,即使在每个节日落单和孤独,他想,那也许是他应该承担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呢?

邹童无法将这问题写完整,他还那么年轻,不能平复心中的暴躁和忿忿。

无从疏解的郁闷,在他的胸腔里迅速膨胀。

“啊,cao!真凉,”这时候周书博跳进水里,被深处的水温激得浑身都要抽筋了,“你可别下来,妈的,冻死老子了!”

哆哆嗦嗦地上了岸,把身上的水擦干,挑块儿靠太阳的石头,躺在上头晾了没一会儿,浑身都暖洋洋的,周书博不禁赞扬老乡的睿智:“人就应该听劝,不然总是做傻事。你说是不?”

“为什么不能?”

“嗯?”周书博意在嘲讽自己,却不料邹童借题发挥。

“我高兴做傻事怎么了?谁规定别人说什么,我们就得照做?他们是谁呀?”

“这……”周书博知道从接到电话,邹童就不爽,可也劝不了,他也没想到“傻事”俩字儿就把这人的火气点起来了。

邹童站起来,脱了T恤,走到岩石边儿,想也不想,纵身跳了下去。

“喂!冷,你他妈的,邹童,你回来呀!”周书博见邹童根本不回头,展臂越游越远,连忙跟着下了水。

刚下水的瞬间,邹童被冷水刺激得腿都要抽筋儿,但游起来以后,渐渐暖和起来。为了让湖水浸没就快流出的眼泪,他拼命地朝前游去,不肯停歇,象深海里奋不顾身的鱼,没人能看见他们的哭泣。

任x_ing的结果是当天晚上,邹童开始发烧,半夜的时候冷得厉害,缩成一团,象打摆子似的。周书博吓得赶紧找老乡帮忙,老乡的二儿子是村里小学的校医,过来量了体温,又给打过退烧针,折腾到一点多,温度才稍微降下来。第二天早上,他喂邹童吃了点白粥,问他:“要不,让他来接你吧,你现在还发着烧呢,能开车吗?”

“又不是什么体力活,”邹童的每个关节都在用酸痛折磨着他,“让我躺一会儿,我们中午往回走。”

“好,”周书博看起来特别焦虑,有点后悔自己提的过来度假的建议,“你再睡会儿吧,我把东西都装好。”

午饭过后,他们谢完老乡,邹童病容满面地开着车,离开了村庄。周书博一直偷偷观察,就怕他晕倒,他看起来真是糟糕。

“看什么看呀?赶紧把安全带系好。”

他却从书包里拿出水瓶:“喝点水吧,你嘴唇都要脱皮了。”

邹童刚把水拿到手里,前面两辆车不知怎么搞的,突然追尾,卡车将轿车顶出行车道,直向他们奔来,邹童本能地一打方向盘,试图躲过去,却猛然和后面冲上来的车迎撞一起后,又冲破护栏……前后几辆车混乱地碰撞,响起一片刺耳的刹车声。邹童只觉得天旋地转,胸肋间一阵尖锐的剧痛之后,他被一片刺目的光芒逼得睁不开眼,魂魄在残酷的外力下,仿佛被狠狠地从身体里甩了出来。

第九章 (上)

邹童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四处都亮得刺眼,他伸手保护着自己的视线,试探地朝前走,许久许久,才看见前方似乎透个人影儿,他有了目标,朝那里前进,却发现是周书博坐在学校树下的长椅上,那是他们经常见面的地方。

“等你半天了,”周书博站起身说,“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邹童急忙问。

“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呗!”周书博咧嘴憨厚地笑,“我就有句话想跟你说。”

“哪也不准去!”邹童几乎破音地喊出来:“什么也别说,我不听!”

“你这个法西斯呀!”周书博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再不说来不及啦,邹童,我根本就没有媳妇儿,哪有女人喜欢我呀!我编出来骗你的,我其实……一直都在骗你。”

他就那么消失了,像晨露在空气里蒸发,那片空气里,似乎还能看见他的背影,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空落落地透明。

“周书博!”邹童呐喊,他左右寻找:“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四面八方,都是耀眼的寂静和孤独,邹童站在茫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醒过来。

邹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醒来,每次闭上眼,他都希望是最后一次。

不要醒来,他催眠一样对自己说。

疼痛粘附在每一滴血液里,顺着血管奔腾,渗透进每一立方毫米的纤维组织。江洪波说医生已经用了最大剂量的止疼药,可邹童还是疼得要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脑袋里每一次微小的运动,就会带来尖锐的痛,象千万根针扎着他。他的心被钳子揪住,活活撕扯,血r_ou_模糊,少了一块儿,两块儿,三块儿……而他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束手就擒。

我投降了,他默默祈求,妈妈,别留下我,妈妈,带我走吧!

这种想法开始腐蚀他的筋骨血r_ou_,他所有的意识和理智,分崩离析,狼狈溃退。

护士走进来,低头观察着他:“怎么哭了?疼得厉害吗?得换药,再忍忍啊!”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身体上的疼,他无法感知;他感到的疼,无药可医。

邹童的目光落在护士车上,闪亮的银色剪刀。他想穿透自己的心脏,那里已经疼得不可救药。身体里泛滥起急于解脱的欲望,他憎恨自己,憎恨生命,憎恨为了活下去而必须承受的苦痛!象飞蛾扑火,象饮鸩止渴,邹童视野里又是一片盲目的光明,他似乎看见自己飞扑而去,将剪刀狠狠刺穿心脏,然后,像周书博那样,消失在极光之中,不会回头。

江洪波在走廊里吸烟,被护士左右盯了好几眼,也没有挪窝儿。他不想离病房太远,这几天,他几乎昼夜不停地守在邹童身边,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踏实。这会儿突然传来护士的尖叫,他的心竟然忘跳了,抬腿奔跑起来。一进门就看见点滴架倒在地上,邹童和护士,几乎扭打在病床和护士车之间,他手里的剪刀正对着心脏,尖儿都已经扎进去,流着血……

“邹童!”他冲过去,狠狠攥住握剪刀的手,“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邹童象疯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撒手,江洪波拼了命地抢夺,好不容易把剪刀夺过去,反剪住他的双手,把他按在怀里。邹童的声音,好似濒死的野兽,绝望地哀号:“让我死吧,江洪波,我求你了,求求你!”

医生护士涌进来,江洪波把他抱到床上,大家压着他,强行推了镇静剂。他车祸的伤口崩裂,血迹从绷带里渗透出来,在衣服上,洇出一朵血红的花。医生刚要确定药物是否生效,他的身体突然莫名地抽搐起来,伤口的血流瞬间增快,眨眼功夫衣服就s-hi透了。医生脸色严肃,赶紧让急救室准备。很快,急救车推进来,邹童被搬上去,走廊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江洪波跟着车跑,对尚有神智的邹童说:“不管你要做什么选择,邹童,你得先听我说几句话,你听见没有?我有话对你说,”在进急救室前的一刻,他俯下身子,在耳边说:“我等着你,邹童。”

夏日的日出总是很早,六点钟的时候,外头已经通亮一片。江洪波拧开百叶窗,让窗外的光线投s_h_è 进来。邹童的目光呆呆地看着被分割成一条条的光明,晨光中,深红的血浆,顺着点滴管,流进他苍白的胳膊,身上被无数根管子控制住,连最起码的小便,也不由他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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