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华 作者:青衫落拓【完结】(17)

2019-06-29  作者|标签:青衫落拓

  她申请去做给几个月的小孩子喂n_ai换尿布等工作,福利院工作人员犹疑地看着她:“你太年轻,一般未婚女孩子做不来这个。”

  “让我试试吧。”

  她有帮忙照顾祁家骏的儿子祁博彥的经验,做起这些事来动作十分麻利,只在喂两个天生兔唇的孩子时,需要专职工作人员指点。

  除此之外,她发现她另有一样做得来的事情,就是给那些孩子念书。她自己掏钱,买了很多儿童读物送给福利院,每周抽出两个下午过来给他们读书。她有足够耐心,哪怕面对的是智力有问题、对于她的朗读毫无反应的孩子,她也能坚持读下去,没有任何不耐烦。

  对着这些孩子,她感觉平静了许多,日渐能够露出由衷的笑容,不再刻意避讳与别人的日常接触。

  

  “这让我想起了我妈妈以前给我读书的情景。”任苒告诉白瑞礼。

  “关于你妈妈,你记得些什么?”

  “一切。信不信由你,我甚至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抱着我,她的怀抱很柔软,可是她脖子上戴的水晶项链坚硬、冰凉,我咬过一口,差点把牙给硌掉。记得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见得,人的记忆是一个奇妙的系统,会记得很多不起眼的细节并不奇怪。”

  “我还记得她给我读的那些童话故事。有一阵我最喜欢《小意达的花》那一篇,她就用手指指着一个个字,反复读给我听。后来我居然就这样认识了不少字,在幼儿园里嗑嗑巴巴读故事给别的小朋友听,老师觉得我简直是神童。”

  “确实很厉害啊。”

  “还有更厉害的。她很早就教我英语,我经常在各种英语比赛里打败高我几个年级的同学拿奖。”

  “除了读书以外呢?”

  “她x_ing格平和宽容,从来不发脾气。她是图书馆里最称职的工作人员,知道所有文献的位置,她的同事说她是一个活的数据库。她会织很漂亮的毛衣,会用虹吸壶煮很香的咖啡,会做我和爸爸爱吃的菜。”

  “试着想想,她有没有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嗜好?”

  “当然有,她很喜欢看书,她说坐在院子里的樟树下,泡上一杯茶,捧着一本好书不受打扰地看上几个小时,就是最好的享受。”

  “听上去她是个很好的母亲。”

  “她确实是。她人生唯一的不完美也许就是她的婚姻。”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有缺憾的,你不必对那一点不完美长久介怀。”

  “我只是觉得,她是为了我才选择了容忍丈夫的出轨。我对她的痛苦负有责任。”

  “在知道你父亲出轨之前,你认为你母亲的生活不幸福吗?”

  “不,那时候除了她的病情以外,我看不出其他来,她隐瞒得很好。”

  “你看,婚姻是件甘苦自知的事情,你母亲先与你父亲有夫妻关系,然后才与你有母女关系,婚姻出现问题后,她做出了选择,你不能因为结果而倒推她的动机,单方面将原因归结于自己。”

  任苒长久地沉默不语。

  

  入夏以后,北京的温度一下升高,义工组织准备为福利院做一个慈善筹款演出,筹集款项支持一些儿童进行必要的手术。任苒听到消息后,认购了两张门票,但她并没打算出席,准备将门票转赠给别人。

  隔了两天,一个负责人在福利院拦住她,“我这几天都在找你,你的手机又没开。”

  任苒基本上不开手机,她也不解释,只抱歉地说:“有什么事?”

  “眼下大家都在全力筹备义演,人手不够,很多人都是放下手头工作参与进来。”

  任苒当然听得出言下之意。尽管她除了每周定期去福利院外,再没参与那个义工组织其他活动,但她开着路虎,明显没有固定工作,再怎么独来独往,也逃不过某些爱好闲谈的人士关注。

  “好吧,我有时间,需要我做些什么?”

  分配给她的工作是每天接送几位老师去福利院为孩子们做义务排练辅导。她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到底还算单纯。她将翻译工作的时间重新规划一下,开始当起义务司机。

  那几个老师同样对任苒多少有些好奇,但她不动声色,对所有旁敲侧击的问题都不加以正面回应,他们便也知趣不再打听。

  

  这天,任苒从福利院出来,刚上车c-h-a入钥匙,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哪位?”

  “小苒,你好,我是家钰。”

  打电话过来的是祁家骏的姐姐祁家钰,任苒的手一下停在空调启动键上。

  “我到北京来出差,找任叔叔要到了你的号码,方便跟我见面吃饭吗?”

  她拿着手机,呆呆坐着良久无法回答,祁家钰在叫着她:“小苒,小苒,你没事吧。”

  她艰涩地说:“家钰姐,我……对不起。”

  她无法继续下去,猛然掐断了通话,随即关掉了手机,将头抵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坐着。

  酷暑的北京,太阳早就将车内烤得灼热,她很快大汗淋漓。福利院一个司机正要开车出去采购,见状过来敲她的车窗,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勉力抬头一笑:“没事,我这就走。”

  她机械地开启空调,系上安全带,将车开出了福利院,驶向白瑞礼工作的医院。

第七章(下)

  “她是你讨厌的人吗?” 白瑞礼问任苒

  他的办公室宽大舒适,炽烈的阳光被百叶窗遮挡在外,室内设定着22度的恒温,任苒却仍然在流着冷汗。

  “不,我喜欢她,一向拿她当自己的姐姐看待,她对我很好。”

  “可是你回避见她。”

  而且是那么无礼地、不加解释地挂断电话。任苒脸色苍白,迟疑了一下,“车祸以后,我没有跟祁家人有任何联系。”

  “其实你想说的是,祁家骏去世以后,对吗?”

  祁家骏是任苒真正的禁忌,在近一年的治疗中,她绝口不提他的名字,然而今天,她没法回避了。

  “是的,我没法面对他们。”

  “祁家骏的死是一个意外,据我所知,凶手已经被抓获,审判的结果是他服用毒品过量,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任苒头次听到这些情况,然而这给不了她任何安慰,她一言不发地呆呆看着前方。

  “你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去世吗?”

  “我16岁失去母亲。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每个人都会死,那是我们共同的归宿,我接受这个现实,没有y-in影。”

  “可是你明显在延长你的悲痛期,同时又不表露出来。”

  “有人比我更不幸,他的父母失去的是儿子,他的宝宝失去的是父亲,他的妻子失去的是丈夫,他的姐姐失去的是弟弟。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都亲过他和我。我没资格说自己悲痛到了什么程度。”

  “痛苦是无须用来比较才有资格流露出来的。你回避祁家人,并不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比你更痛苦。”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法面对他们。阿骏的死,我……有责任。”

  白瑞礼敏锐地指出,“我了解到的情况不是这样,他和他太太准备离婚,他当时去墨尔本,是因为他太太的家人提出条件,希望将他名下的房子过户给她。而且,开枪的凶手也是他太太过去的婚外情人,后来被逮捕审判了。”

  “不,你并不知道全部。阿骏是因为不想让我为难,才去澳大利亚工作。他太太警告过我,他如果去墨尔本会有生命危险。她建议我把他留下来,可我……怯懦了,我没那么做。”

  “于是你一直因为这个在责怪自己。”

  “我知道只要我开口,阿骏肯定会留下来。他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一直爱我、关心我。可是我……有意无意忽略他,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陷进爱情时,我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感受。他始终对我很好,我却始终不能确定,我对他的感情算不算爱。说到底,我很自私,在乎自己的感受超过了在乎他。如果不是我,他大概不会那么早陷进一段让他和太太两个人都痛苦的婚姻,他更不会……死。”

  “Renee,你陷入了过度自责的情绪中。”

  “我怎么可能不自责,假装发生的一切我完全无辜?”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包括他太太和你在内。没人能预知后果,生活也并不是在每一个转变的时刻都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可是我是有选择的,我只是没选择他,”停了一会儿,她哑声补充,“一直没有。”

  “你认为从一开始,你就可以选择去爱他,而不是爱另一个人吗?”

  这个假设让任苒无法回答。

  “你看,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为规避某个你已经预先知道,但是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也许会做不一样的选择,你们的生活可能会有不同的走向,这并不代表拒生老病死和种种意外不会发生,你仍然可能会因你的选择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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