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 作者:它似蜜(下)【完结】(34)

2019-06-27  作者|标签:它似蜜 甜文 现代架空 强强 欢喜冤家

  “那谢谢了,”黄煜斐字斟酌句,他不清楚黄宝仪究竟对父亲透露了多少,只是继续道:“长辈的祝福确实是必要的。我会转告他。”

  “几时带他回来见我?”

  “不会很久。”

  “那我就当春节。小九总不至于野到年夜不回家的地步。”

  黄煜斐对这控诉没有表态,只是道:“到时候可能需要找父亲讨要玉笔。”

  “玉笔嘛,已经备好,”赌王又笑,粗粝地,苍老地,“那孩子倘若能活到那时候,我倒是很乐意见见他,究竟是什么人物让我的人渣小儿迷三道四。”

  一听这话,黄煜斐的声音就明显掺了不悦,没了方才刻意而为的柔和,并且十分嚣张,简直像是挑衅:“他当然能活。还是父亲希望我重走您的老路,半路丧失最疼的人?”

  “哦?”

  “我固然不会和您一样。”

  “我怎样?”赌王悠然道。

  “您怎样对待我的母亲,我们之间还需要重复说么。”黄煜斐顿了顿,声调冷漠,显得有些残忍刻毒,“我只希望您不要再咒我的爱人,这很损y-in德的,以后烧多少金元才能还完呀。”

  赌王叹气:“小九还是这样爱吃火药桶啊。”

  黄煜斐也叹气:“您也吃些?补身子的,再多活几年也很好。”

  赌王闻言大笑,像口残破的大钟。黄煜斐在这头很难想象他那孱弱的病身是怎么爆发这样大的笑声的。紧接着他听到杂音,电话被人夺去,父亲前两年刚娶的第六房小太太,如今应该不过二十,正在那一头用广东味的白话大声嚷嚷,还带点哝哝的抽噎。

  黄煜斐懒得听这泣血控诉,反正全是骂人的脏字,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挂电话了。和父亲惯x_ing似的,又一次闹僵,他在按下接听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他现在也不想再听见任何人类的吵闹。正当黄煜斐烦躁地把关掉电源的手机扔到一边,准备继续对着沉睡的李枳直面自己的可耻与失败时,耳畔突然传来持续的一声滴鸣,从只隔一步远的机器那边——

  这可比尖叫还刺耳,要把人心脏给扯出来!黄煜斐恍然抬眼,看见吊着他命的那几条线,没平,他抖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眼花——没平,不但没平,那条固执的直线还有了曲折!

  ……李枳醒了,他在呼吸!

  尽管他并未睁眼,只是身体机能的苏醒,也足以振奋人心。太足了,好比一剂猛药,黄煜斐恨不得在这一秒昭告全天下。

  两分钟后,科里森跟随前来记录血压心率等数据的护士一同进入病房,看见自己年轻的雇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呼吸面罩下的苍白面孔,眼神汹涌。他自己也看向李枳,宛如雕刻家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科里森一边调整呼吸面罩的功率,一边调侃道:“人的意志才是最有效的吗啡,这话不假,他完成自主呼吸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我们安全了,对吗医生,”黄煜斐早已收起方才敏感脆弱的那一面,精神头回来了,有股由衷的坦荡劲儿,他站起来,“现在真应该举杯!敬求生欲,敬生生不息。”

  “敬虎口脱险!”科里森安顿好各种仪器,配合地做了个高高举杯的手势,哈哈大笑:“如果你还是我这样的单身汉,当然要大喝一顿,就喝白兰地,兑樱桃口味长岛冰茶!”

  “哇,那个味道,”黄煜斐指尖抵着下巴,笑容带点顽皮,“我试过半杯,超苦。”

  “总要好过赖斯给你的药片吧?”科里森揶揄地勾着嘴角,说走向病房门口,“那种东西进到胃里才苦。”

  “不准备再麻烦赖斯医生了。”黄煜斐垂眸瞧着病床,轻声道,“Leeze说降免疫力,而且有他在,嗑药这种陋习我早就该改掉。”

  科里森闻言,又回头了,视线扫过黄煜斐,再度钉在那条愈成规模的折线上,满面欣慰之色难掩:“我会通知赖斯他失业了,不过,斐,你真该庆幸我带来的麻醉助手不是个酒鬼,他拿捏剂量从不出错,你的Leeze大约会在十二点前完全醒来。”

  “谢谢!”黄煜斐满面春风,冲他比了个“OK”。

  光线s_h_è 入瞳孔的刹那,李枳感到晕眩,呆了半天才能控制好力度,让自己转过头去。方才眼前漆黑太久,仿佛在黄河里游了几个来回,整个昏梦都在波动不定的呼吸之中随波逐流,似乎有氧气被动鼓入他的肺叶,那感觉可不怎么好过。就像黄河水不经口舌喉颚直接被灌进咽管里头,再渴的人也不会觉得那是享受。

  好在现如今他醒了,虽说某种飘忽仍然暂时伴随着他,但李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得救了。他仍活在这人世,他仍在呼吸。

  最先有感觉的就是喉咙。不是疼,而是强烈的异物感。李枳知道这是矫正口器卡在他的软腭处,作为临时的支撑结构,同时也保护他手术切割的创面。气道终于完全被打开了,无阻地流气,这种口鼻间的畅快感甚至能让人忘记本能的呕吐欲,简直不像真的。

  至于为什么敢确认自己周围就是这人世——李枳看见黄煜斐就坐在床沿,有点睡眼惺忪,瞳仁却清亮亮地瞧着他不放。那把笑,全部对着他,实在太专注也太真挚了,又有好多的话藏在里面,甚至让李枳差点再度陷入恍惚。

  紧接着,各种末梢的触觉赶着趟儿回来了,也变得灵敏。李枳发觉自己的手掌正被松松地握着,暖和,带点汗液的润,好像握了老久老久。无名指根处也有力量箍在那里,是什么,显而易见。这让人感觉十分的安心。他想说话,可他不能,禁声的两周才刚刚开始。他只是挠了挠黄煜斐的手心,也舒展起笑容——不知隔着面罩,黄煜斐又能看到几分呢?

  反正面罩挡不住他笑着的眼睛。

  “痛吗?”黄煜斐忽然开口。

  李枳摇了摇头。

  “手术非常成功,声带、气道、血管,什么问题都没有出,”黄煜斐轻轻地说,“我刚才感谢了好多神仙,但现在我发现哪个都不需要谢,是小橘自己把自己拉回来的。”

  瞎说,不该谢医生吗,还得谢你,我只是躺着睡了几小时而已,李枳甜滋滋地想,自家这位原来是一激动就说傻话的类型。他试着抬手腕,把黄煜斐的左手反压在床面上,一寸一寸地摸着,像个攀登者,攀过峰峦和山脊,最后在无名指根处停留,那儿有他们的戒指。

  总觉得在刚才在无边梦海里,它们也是磁铁一样的东西,李枳捏着指环转了转,又试着拿自己的两枚宝石去碰对方的。可得打个招呼,他心道,你们终于能称职地代表一辈子了。同时口鼻呼出的热气打在面罩上,再扑回鼻梁和脸颊,是这样的真实可靠,他仿佛和“生命”这种东西打了照面,还握了个手。

  “生命”告诉他说,你又抓住我啦,抓紧点,摆在你眼前的是完整的一生。

  一时间,李枳有点怔怔的。确实没有比重新抓住“和爱人相伴一生”的资格更幸福的事。

  而黄煜斐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幸福,就这样任他摸着,话到嘴边太多,却忽然觉得不需要多说什么。他静静地和李枳十指相缠,隔着层皮r_ou_,贴着对方的脉搏,他知道自己已经正确地传达出了一些情绪。

  却发觉李枳手指不老实地挣了一下,在他腕表上扣了扣。

  “11点53分,”黄煜斐会意道,“十二点他们会来帮你测一次体温和心率。然后我们就好好休息。”

  不是的。李枳心道,摇了摇头,从大枕头上直起了腰身。他用没c-h-a管子的、带着纱布的右手撑住床面,屈膝跪坐着,一点点挪近黄煜斐所在的床沿。方才躺着缓了那么久,麻药还是有点余力,他腰软,动作慢,坐也不太踏实,立刻被好好地扶住了。

  “小橘?要去卫生间吗?”黄煜斐蹙眉,看着他身后,“我们可能需要推着呼吸机过去,面罩的导管太短。”

  李枳又摇了摇头,他稳住突然起身带来的晕眩,认真地把黄煜斐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右手在那人手心上慢慢地写起了笔画。

  一个字写完了,他又看着黄煜斐,重新写了一遍。七分钟好短,哥你快懂啊,拿出你征战智力竞赛的魄力,李枳想。然后他看见黄煜斐的笑眼,有点愣愣的,但确实含笑意。只一对上他就知道,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呼吸急促了几分,把剩下三个字接着写了下去。

  黄煜斐确实是懂了的。他知道李枳写的是“生日快乐”。指尖划在手心,划过掌纹,一笔一画痒得人心里发酥,同时眼前这个被仪器和导管全副武装,脖子上还加压包了纱布的苍白家伙,握住他的那只手又是这样的温暖柔软。“谢谢,”黄煜斐道,“二十四岁,要麻烦小橘继续和我走下去了。”

  李枳动了动眼睫,又抬手去摸他的脸,带着导管一块碰到黄煜斐的皮肤。总觉得那双眼睛有点肿,是为我哭过吗,流过不少眼泪,李枳手上沉甸甸的,从今天起,必须得让你老人家做回那种“不常哭的人”啊。

  黄煜斐则继续说着他的道理,用那副溺人嗓子:“我算过,八十年还是太短,八十遍也远远不够。虽然‘永远’已经被人说太多次,都说烂掉了,好像不太诚恳,但我还是要把我的那次说出来。失而复得一次就够了,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李枳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羞耻音频已经被拆了封,他看着黄煜斐在他被c-h-a得乱七八糟的手腕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永远爱你,小橘,我说永远,”黄煜斐的眼睛亮极了,单眼皮上方是眼窝,盛着点柔和的y-in影,他就这样诚恳又轻松地说出压在心头的誓言,“八十年后我还是能说出这句话,如果生命是无限的,真的有转世这种事,那你,李枳,也是我来生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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