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5)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直到去机器房选料,纪慎语耷拉的脸就没晴过。丁汉白带路开锁,一脚踢开门,日光倾泻把几箱几柜的料全照亮了。

  姜廷恩没忍住:“哥,我也想……”

  丁汉白打断:“你想个屁。”

  纪慎语两眼发直,然而还没饱够眼福就被挡住,丁汉白颀长的身体堵在面前,大手抓着一把玛瑙:“选一个。”

  小院里光线更强,五颗玛瑙躺在桌上,等着纪慎语来挑。纪慎语跑进屋拿刀和笔,在众人的目光下返回,气儿还没喘匀就端详起那五颗颜色不同的南红玛瑙。

  锦红、缟红、玫瑰红、朱砂红……

  纪慎语伸手一抓,把锦红那颗拿了,同时抬眼看丁汉白,撞见对方满眼的“哎呦喂”。仿佛他不是个人,是件废料,是块儿小垃圾。

  纪慎语直接起笔,在南红上开始画形,他画的是拱门旁那盆富贵竹,盆底线条流畅,越往上越绵软,竹枝竹叶凌乱交错,也没体现出风的方向。

  丁汉白看都不想看了,蹲下身把花圃里的丁香薅下来,丁香跟他姓,他最喜欢。把最喜欢的花薅成残枝败叶,起身正好赶上纪慎语换刀。

  踱步到右后方盯着,只消两分钟就忍无可忍,他将纪慎语的手腕一把攥住:“腕子晃悠什么?你摇骰子还是发扑克?”

  纪慎语说:“我习惯这样。”

  “习惯这样?习惯五颗南红连真假都分不出来,习惯画形无力乱七八糟,还他妈习惯晃着腕子拿刀?!”丁汉白陡然高声,“浪费时间,不知羞臊!”

  这场摸底考试就此终止,其他几个人偷乐着嘀咕,无外乎是嘲弄,丁汉白上了大火,连珠炮似的把纪慎语痛骂一顿,仿佛不骂狠些就无法告慰纪芳许的在天之灵。

  纪慎语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回屋把门一关,坐在床边又开始看《战争与和平》。

  他心里清楚,其他人妒忌他天降拜师,更忌惮他分家里的产业,毕竟玉销记祖辈都是技术认股。那他不露一点锋芒,应该能短暂地安慰到大家吧。

  至于一心在乎手艺的丁汉白……

  嘁,管他呢。

  纪慎语捧着书,金书签他没见着,翡翠耳环可是心疼得他一宿没睡好觉。

第3章 竟然这么快就想不出概括。

  星期一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丁汉白和张主任吵完就请了假,具体没说请几天,但张主任去福建出差了,他才不着急。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早饭和午饭并成一顿吃,洗漱干净从卧室出来,又看见那闹心的两口箱子。丁汉白缓步到隔壁,石破天惊一声吼:“纪珍珠!出来!”

  门掩着,纪慎语出现在门缝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箱子摆这儿像什么话,你以为琉璃厂摆摊儿呢?”丁汉白刚起床,嗓子有点沙哑,“限你今天收拾好,不然我把箱子劈了钉板凳。”

  他说着用手推门,力道没控制好,雕着藤枝花Cao的门板咣当一声,彻底洞开了。纪慎语站在中央激灵一下,立刻承了满身的阳光,似乎连小臂上的细小汗毛都清晰起来。

  “师哥,”纪慎语没有以卵击石,平和地以柔克刚,“东西收拾出来,那箱子放哪儿?”

  丁汉白说:“机器房装东西。”

  纪慎语点头放心,不是劈成木柴就行,他没话问了,沉默的空当和丁汉白对视两秒。他知道自己眼中毫无内容,也知道丁汉白眼中又是“哎呦喂”。

  丁汉白向来恣意,什么情绪都懒得藏匿,纪慎语没表情的模样让他想起“面如冠玉”这个酸词,紧接着又想起纪慎语稀巴烂的手艺,眼神不由得轻蔑起来。

  再漂亮的Cao包也是Cao包。

  中午人不全,吃饭时圆桌周围人数寥寥,丁汉白天热没多少胃口,端着碗绿豆汤坐在沙发上慢慢喝。“汉白,打算歇几天?”丁尔和吃完过来,拿起遥控器调大电视机的音量,“新来的五师弟怎么没吃饭?”

  丁汉白浑不在意:“管他呢,不饿呗。”

  丁尔和不大的声音盖在电视的背景音下:“我听我爸说,他实际上不止是纪芳许的徒弟,还是纪芳许的私生子。”

  “确定?”丁汉白搁下碗,大概能理解丁延寿的做法了。纪芳许肯定对他爸托孤来着,那不管纪慎语有多笨蛋,他爸既然答应就要奋力接着。

  丁尔和又说:“你看他一个男孩子,那面相如珠如玉,命好着呢。没继承到亲爸爸的家业,来到咱们家却能分一杯羹。”

  丁汉白但笑不语,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把不屑都暴露干净,这点不屑让丁尔和有些尴尬,也有点憋气,又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出息。”丁汉白轻飘飘地说,“你用不着在我耳边吹风,那几间店谁稀罕谁要,苟延残喘还值当你争我抢?”

  他从不给人留面子,看破就要骂,看不上就要啐。他也奇了怪了,玉销记一再没落,怎么还当个宝似的怕外人来占?能不能有点追求?

  丁汉白仰在沙发上酝酿困意,可是睡足了,实在精神奕奕。午后最热,他准备回卧室吹空调,从前院到小院的距离热出一身汗,刚迈进拱门,愣在了富贵竹旁边。

  北屋走廊的座位和栏杆、石桌石凳、Cao坪花圃……凡是平坦地方全摆着摊开的书,简直无处下脚。纪慎语背朝外蹲在箱前,又抱出十几本跑下台阶,瞧见丁汉白时带着满面绯红和汗珠:“师哥,书在路上有些受潮,我晒晒行吗?”

  丁汉白说:“你都晒了还问什么问?”

  “我等太阳一落马上收。”纪慎语把南屋前的走廊也摆满了。

  丁汉白在自己居住二十年的院子里笨拙起来,像毛头小子进烟花巷,也像酒r_ou_和尚被佛祖抓包。他花钱如流水,尤其买料买书的钱向来没数,因此从墙根儿下的一方Cao坪开始,一步一顿地看,越看心越痒。

  除了几本小说之外,纪慎语的书几乎全和古玩文玩相关,许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竟然也有。丁汉白走到石桌前,有点挑花眼,眼珠难受;转念要开口借,嘴巴也难受。

  纪慎语饭都没吃,在骄阳下奔跑数十趟没停脚,这会儿体力耗尽像要中暑。他抱着最后几本书跑到石桌前一扔,靠着桌沿吭哧起来。

  丁汉白立即锁定那本《如山如海》,拿起盯着封面,说:“这本我找了大半年,关于海洋出水文物和山陵出土文物方面的,它最详细。”

  纪慎语把气息喘匀,从昨天被痛批,到中午被大吼,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明白丁汉白的言外之意,就是想看看嘛。

  但不能白看,他递上书问:“书太多,我能放书房一些吗?”

  丁汉白心中窃喜,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就放点吧。”

  “谢谢师哥。”纪慎语先将受潮不严重,差不多晒好的几本敛走,要赶紧去书房放好,以防丁汉白反悔。而且他好奇书房里面什么样,早就想看看了。

  书房比卧室还宽敞,高柜矮橱,书桌旁摞着半人高的宣纸,地毯厚得发软,空气中一股墨味儿。纪慎语放下书,好奇地瞅桌上一幅画,还没看清画,先被桌角处金灿灿的书签晃了眼。

  纯金片,厚处如纸,薄处如蝉翼,熠熠生辉的一朵云,比想象中精美得多。

  纪慎语顾不得欣赏,憋着气往院里跑,一股脑冲到丁汉白面前夺下书。丁汉白刚看完目录,不悦道:“发什么神经?”

  纪慎语火气彤彤:“金书签就在书桌上,你去瞧瞧!”

  丁汉白装傻:“那就是我记错了,没夹在书里。”

  “把翡翠耳环还给我!”纪慎语情急之中扯住丁汉白的衣服,作势往卧室走,“那是我师父给我的,我没弄丢书签,你别想昧我的东西。”

  丁汉白猛地甩开:“昧?谁稀罕?!”

  他进屋把耳环取出,本来也没想要,不过是看巧夺天工想多琢磨两天技法。“给给给,拿走!”一把塞纪慎语手里,耳钩似乎扎到了纪慎语的手心,他无暇顾及,还惦记着书。

  纪慎语压根儿不怵丁汉白,这下利索走人,还专门把那本《如山如海》拿走了。

  两间卧室的门同时关上,一墙之隔而已,却如同隔着道沟壑。纪慎语把书放在窗台上继续晒,肚子咕噜直叫,瞄见了桌上的一盒桃酥。

  那盒桃酥是姜采薇给他的,他觉得这家里数姜采薇对他好。

  纪慎语舍不得吃太多,细嚼慢咽吃下一块,肚子还是饿,于是翻出一袋子南红玛瑙转移注意。他选了一块红白料,下笔勾画,腕不颤指不松,线条一气呵成,画完就开始雕。

  聚精会神雕到晚上,搁下刀揉了揉变瘪的指腹。他没办法抛光,除非丁汉白允许他进机器房,那他就得借书,两人之间像搭扣子,一环接一环,没师兄弟情谊,也没同行间的好感,就有……嫌隙。

  纪慎语去院里收书,这时姜采薇下班回来,身后还跟着刚放学的姜廷恩。姜采薇帮忙,姜廷恩也跟着干,几分钟就搞定了。

  “谢谢小姨。”纪慎语道谢,见姜廷恩站在窗边看那本《如山如海》,“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看吧。”

  姜廷恩挺开心:“师弟,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七,春天生日。”

  “那你比我小半岁。”姜廷恩拎着书包,“你不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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