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39)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丁汉白问:“那玉童子没卖吧?”

  张斯年答:“连着荷叶水洗一起卖了。”

  咣当一声,丁汉白反身将门踹开,好大的气x_ing。“白等半天!”他有气就撒,才不管师父还是爸爸,“这才几天,你怎么那么急不可耐?!缺钱跟我说,要多少我孝敬你多少!一声不吭卖东西,我他妈上哪儿找去?!”

  张斯年哼着戏洗手,不理这混不吝,他那天就瞧了个清楚,丁汉白哪是喜欢玉童子,是想找做玉童子的人。

  他挑明:“我跟梁鹤乘斗法半辈子,你想亲近他徒弟,再进一步是不是还想拉拢他?”

  丁汉白噤声,在这方小院来回转悠,有失去玉童子的焦躁,更有被戳中心事的烦乱。从他认张斯年为师,等于下一个决心,决心在他喜欢的古玩行干点什么。

  “这不是你们那个年代了,不是需要骑个破三轮去挨家转悠,收个件儿要用收破烂儿打掩护。”他说,“师父,我喜欢这行当,喜欢这些物件儿,但我不可能像你一样只泡在古玩市场里捡漏、脱手。”

  张斯年目光冷了:“你想干什么?”

  丁汉白说:“我贪心。”他言之切切,“我特别贪心,我倒腾来倒腾去是因为喜欢,也是为了钱,钱越多,我能倒腾到手的宝贝也就越多。可无论钱有多少、宝贝有多少,都只是市场之中的一个单位,还不够,我喜欢做主,总有一天我要干预、控制。”

  张斯年一声干咳,无声地点一支旱烟。

  丁汉白立在灰白烟雾里:“以前没有古玩市场,人多就有了,再以后呢?”他蹲下,按着张斯年嶙峋的膝盖,“老头,玉销记做翘楚好几代了,降格就是要命。我靠天分和努力争到上游,做不了魁首也要我的命。”

  安静,静得连烟灰扑簌都能分辨。

  烟头落下,张斯年的手一并落下,盖住丁汉白的手背。

  “他好找,是个六指儿。”老头说。语气无波,可就这么无波地妥协了。

  丁汉白笑了:“你俩为什么不对付?难道是他把你戳瞎的?”

  引擎和着秋风,像年轻人发出的动静,师徒间剖白笑骂,有些敞开说了,有些暂且留着。张斯年听那动静远去,独坐在院子里发呆,半晌哼一阙戏词,余音袅袅,飘不散,倒勾出他年少的一段念想。

  而丁汉白,他语文学得还不错,诗也会那么几百首,今天却真正懂了“直抒胸臆”是何等痛快。理想与念头搁置许久,一经撬开就无法收回,就像这车,卯足劲儿往前开才算走正道。

  他回家,寻思着改天找到梁鹤乘后的开场白。

  落日熔金,大客厅这时候最热闹。

  空着两位,纪慎语忙于雕刻玉薰炉,没来。

  姜采薇问:“怎么汉白也不来吃饭?”

  姜漱柳说:“肯定在外面馆子吃饱才回来,他最不用惦记。”

  丁汉白着实冤枉,他什么都没吃,不过是去机器房找一块料而已,就被冤家缠住。那玉薰炉划分仔细,盖子炉板器身三足,各处花纹图案不一,刻法也不尽相同。纪慎语握着刀,问完东又问西,相当谨慎。

  丁汉白干脆坐下:“盖子上那颗火焰珠是活动的,第一处镂空。”

  纪慎语指尖划过:“这儿也是镂空,云纹,四个装饰火焰珠要y-in刻小字。”手顺着往下,“炉板还没雕……”

  丁汉白提醒:“整体圆雕,炉板浮雕。”

  纪慎语牢记住:“下面y-in刻结绳纹,两边双蝶耳……衔活圆环。”他念叨着,身子一歪去摸三足,挨住丁汉白的肩膀。

  丁汉白抬手接,将纪慎语揽住,揽住觉出姿势奇怪,此地无银地嘱咐,别摔了。而纪慎语许是太累,竟然肩头一塌放松在他臂弯,他结结实实地抱着,会摔才见鬼。

  “师哥。”纪慎语说,“镂空那么麻烦,你能教教我吗?”

  丁汉白未置可否,只想起纪慎语来这里那天,他正在镂字。

  几个月了,一时戏弄的“纪珍珠”竟然喊了几个月。

  丁汉白夺下刀,捡一块削去的玉料,勾着纪慎语的肩,蹭着纪慎语头发,让纪慎语仍能倚靠他休息。“看仔细。”他环绕对方发号施令,施刀走刀,玉屑落在纪慎语的腿上,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握拳。

  “看清没有?”

  “……没有。”

  丁汉白继续雕,又问,看清没有?

  纪慎语还说没有,像是胆怯,也像是勇敢。

  胸膛那一块被对方的后肩抵着,烫了,丁汉白的呼吸拂在纪慎语的脸颊上,他想知道纪慎语觉不觉得烫。

  “我看清了。”纪慎语忽然说。

  丁汉白就此知道,对方的脸颊一定很烫。

  看清了,他该松开手了,该离开这儿,该头也不回地去客厅填补肚子。可他魔怔一般,纹丝不动,只捏着那把刻刀继续。他恨纪慎语红着脸安稳坐怀,要是稍稍挣扎,他就会放开了。

  半晌,理智终于战胜心魔,丁汉白将纪慎语一把推开,先声夺人:“十几岁的大孩子还往人家怀里坐,你害不害臊?!”

  纪慎语闻言窘涩,但他嘴硬:“……我不是很害臊。”

  丁汉白噎得摔刀而去,格外惦念梁师父的高徒。相同年纪,对方面都不露端庄持重,家中这个内里轻佻专爱顶嘴,对比出真知,他竟荒唐地想起一句粗俗话。

  ——家花不如野花香!

  丁汉白暗下心思,一定要拨云散雾,看看那朵野花的庐山真面目。

  纪慎语莫名一凛,霎时攥紧了手里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看门大爷:怎么又是你?丁什么白?——丁汉白。什么汉白?丁汉白。丁汉什么?丁汉白!

第29章 惨还是张主任惨。

  机器房锁着, 里面却像遭了贼。

  纪慎语和姜廷恩开门后大惊失色, 被一屋翻乱的料石吓懵。翡翠玛瑙水晶松石,一盒小件儿料撒在地上, 中等大的玉石也脱离原位, 乱成一片。

  姜廷恩喊:“我去告诉姑父!”

  纪慎语拉住对方, 他想,锁没坏, 小偷没有撬开怎么进去?况且小偷只翻乱东西, 却不偷走吗?这场景乍一看像遭遇入室盗窃,细看像小偷翻一遍却什么都没瞧上。

  姜廷恩吃惊道:“意思是没被偷?那这是谁干的?!”

  纪慎语说:“有钥匙, 并且敢造成这样不收拾的, 你说有谁?”

  还能有谁, 只有丁汉白。

  的确是丁汉白,他昨晚进机器房找料,却抱着纪慎语没干正事儿,只好大清早又来。料太多, 索x_ing全折腾出来挑选, 最后仍没找到合意的, 更懒得收拾。

  丁汉白此刻已经在玉销记了,后堂库房凉飕飕,他钻里面又一通翻找。

  库房玉料多样,他中意一块碧玉,招呼不打就拿走。驱车到玳瑁古玩市场,周末来往人多, 他不看物件儿光看人,看人不看脸面,光看手。

  丁汉白在寻找梁鹤乘,六指儿,他只知道这点。奈何人太多,分秒之中都有离开的,又有刚到的。他觉得这样不中用,没头苍蝇似的。

  他就如此晃悠着,抻拉耐心,盯得眼睛干涩。渐渐脚步慢下,累、烦,瞥见犄角旮旯处有个老头吸烟。那老头只叼着,不点燃,右手戴一只棉手套。

  秋高气爽,戴什么棉手套啊。

  丁汉白赌一把,边走边解表扣,到老头跟前时正好将瑞士表摘下。“大爷,我捡了块儿表。”他搭讪,递上,“是不是您掉的?”

  老头古怪地看他:“不是。”

  丁汉白问别的:“哎,我瞧着您挺眼熟,您是那个姜大爷吧?”

  老头烦道:“你认错了。”

  丁汉白就不走:“不可能,你不姓姜姓什么?”

  老头说:“我姓贺。”

  梁鹤乘,姓贺,丁汉白笑道:“站在树底下乘凉,不会就叫贺乘凉吧?”他态度陡变,慢悠悠戴上表,语速不紧不慢,“您是来摆摊儿还是捡漏?摆摊儿的话,有没有宋代玉童子?”

  梁鹤乘定睛打量,问:“瞎眼张是你什么人?”

  丁汉白答:“我师父。”

  梁鹤乘笑起来:“怪不得不正常,你找我干什么?”

  丁汉白陪着笑,掏出一包纸巾,拽下人家的手套,主动又强势地给对方擦手汗。“还真是六指儿。”他自说自话,抬眼瞥梁鹤乘,“我有事相求,求您的高徒。”

  周遭哄闹,丁汉白邀梁鹤乘上车,门一关,开门见山。鉴定玉童子的种种理由,哪怕辨出真伪却多喜欢,越过东西想窥探背后之人的好奇……他全说了。

  “梁师父,我略懂一点雕刻,所以很钦佩您徒弟的本事,不光会雕,还会造。”他鲜少如此恳切,“我师父和您不对付,但我乐意孝敬您,更想与您好好交往。”

  丁汉白亮出那块碧玉:“请求您徒弟做一对清代合璧连环,我珍藏,多少钱都可以。” 玉童子还是简单了些,他需要更深地掂量对方。

  梁鹤乘问:“你想谋合作?”

  丁汉白坦荡承认:“合不来,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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