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余 作者:假装稀巴烂【完结】(9)

2019-06-26  作者|标签:假装稀巴烂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你不是小孩了,余宇。”余声说。

余宇没有说话。余声出门去,房间里又剩了他一人。

余声救火能力一流,在心里完成了二人相视一笑的和解环节,用大度把争吵的火苗扑灭。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可焦味依旧存留着,挥之不去,未开灯的房间里黑洞洞的,黑色在夜与焦糊的墙壁之间辗转。余宇对于吵架是有些意犹未尽的,他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结束了,他内心大概是有些期待的,在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维度,他模仿着父子间寻常的争执,像正常家庭的同龄人一样。

只是无人回应。

他们缺少了些成为父子的条件,而不仅仅是血缘关系方面的。

老师阅卷速度飞快,月考的卷子很快贴出分数来,余宇踌躇再三,才决定去看。

他同桌也在那儿,拍着他肩膀:“啊,你这次考得好好啊!”

余宇难以置信,确认再三才敢相信。

他居然考了第十九名……

“哎,”余宇叫他同桌,“你帮我看着点老师。”

同桌纳闷:“看老师干嘛?”

余宇四顾,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来拍了张名次表,第一次还给拍糊了,又重拍了一张,迫不及待地给余声发过去。临近上课的时候,余声才回复道:恭喜了!余宇趁着老师还没进门,连忙看了一眼,又有些失望,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上课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从贴在他肚子那块的地方顿时萌生一股痒意,一路挠到他心里去。下了课他掏出手机一看,妈的,居然是推送消息,余宇黑着脸把应用通知全部关掉。

余声说到做到,发下成绩来的那个周末他们就开车去H市了,一路顺畅,没有堵车,只是天气不太好,车子开在半路上,下起雨来。余宇把车窗开了个半开,雨丝细密,风乖乖地从正北吹往正南,没有一丝雨飘进车子里,泼进来的只有雨s-hi漉漉的气息。

老余发丧的那天,也如今天这样小雨濛濛。祖坟在山上,他们踩得脚上、裤腿上全是泥巴。

余声在山脚的村子里买了黄纸和香,他们的车从柏油路上开下来,轧过凹凸不平的水泥路,又转到崎岖的山间土路上去。

“下来吧,”余声熄了火,把车停在路边,“车过不去了,我们走过去。”

只是一个月的光景,山上恍如隔世,上次来这里,四处还是光秃秃的,山石裸露着,流着黄泥水,连雨都是黄色的,这回的雨中却已添了星星点点的绿,不是很亮,淡淡的,坡上冒出一溜青茬。坟山山如其名,近近远远全是坟包,睡在冬天的树还未缓过来,遍山都是它们落下来的叶子,灰褐色的,腐烂的孔洞像是斑斑锈迹,如同某种蝴蝶翅膀的颜色。越往上走,树木愈少,最后只剩下稀疏散布的坟墓。

老余的坟在视野开阔的山顶上,之前烧纸的火盆倒扣在旁边,余声把它翻过来,里面潮潮的。他们不是什么大家族,老余只有一个姐姐,才不到四十便去了,老余的丧礼不是很热闹,给他扫墓的人也只有余声和余宇两个。

香炉是余声自己带的。老余去世后,他便买了一个放在家里,香c-h-a在上面,也不点,有时候就静静端详着,发小半天的呆。

下着雨,做什么都不方便,余宇撑伞,余声把该点的都点上,黄纸在土盆里很快变成黑色。

余声磕了个头,余宇把伞递给余声,也要磕。余声把他的伞推回去,说:“算了,都是泥。”

二人并排站着,谁也不说话。

一会儿,余宇说:“我想和爷爷单独呆会儿。”

余声凝视他几秒,指指不远处山头较平的石头地:“那我去那边等你。”

“嗯。”

石头平地那处距离老余的坟墓并不很远,余声走过去,开始背对着余宇,注视着山下,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往余宇那边望,怕出什么状况。其实也没什么状况好出,余宇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余声看见他好像在说话,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一会儿余宇转了转伞,遮住了脸,余声连他的嘴型也看不到了。

他会说些什么呢?余声不由自主想。可能是汇报自己现在的生活吧,比如月考破天荒考了第十九名。余声这样猜测着。又是一会儿,余宇抬起伞来,跟余声互望一眼,余声走回去。

“你说了什么?”余声问。没等余宇说话,他又说:“爷爷知道你考了十九名,肯定很高兴。”

余宇心不在焉地转着雨伞,说:“我没说这个。”

余声好奇:“那你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余宇说。

余声无奈:“好,好,好吧。”

余宇又问:“你也有话跟爷爷说吗?”他语气迟疑着,说:“我可以回避。”

“不用啊,”余声说,“不用回避。”

余宇不出声,等他说话。

余声定了定神,望着老余的碑,道:“我的话都在心里说完了,只有一句要说出声来的。”

他这样说了,但又卡在这里,不肯立刻说下去。余宇问:“说什么?”

“对不起。”余声说。他这样说道,他要说出来的就是这三个字。接着他又轻轻说:“可惜听不到了。”

余宇静静站着,一言不发。他想要安慰余声几句,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声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沉默良久。

对于老余不再歧视同x_ing恋的事,他太意外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在那样一个稀松平常的时刻得知这个消息,他更没想到,他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而彼时老余已经不在人世。他怨恨的最多的其实是自己,他后悔为什么要那么鲁莽地出柜,他一辈子都把这件事压在心里不说又能怎样呢?可他又无法与老余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谈,他们不断地砌着彼此之间的墙,又不断地将这堵墙用蛮力打破,最后二人头破血流得被碎砖石埋在下面,隔阂和争吵从未消失过。明明绕过去就好了,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应该迈出这一步的,但是他没有,仿佛他当时浑然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个词语叫作和解。

火盆里的纸烧光了,二人打算下山,临走前,余宇还是在老余坟前磕了个头,膝盖被雨水y-ins-hi了两块,站起来的时候,裤子上粘着黄褐色的s-hi泥。

土路蜿蜒崎岖,不太好走,余宇一不留神,踩在一块滑腻腻的石头上,跌了个跟头,崴到了脚踝。挽起裤腿一看,他的脚腕已经有了肿势,小腿上也有几道擦伤,正缓缓渗出血来。

“我背你下去。”余声说着蹲下身来,示意余宇趴上去。

“不用了吧,”余宇说,“我慢点走就行了。”

余声站起来:“你能走吗?”

“能啊——啊!”余宇刚迈了一步,伤脚疼痛发软,整个人往前歪去,余声本来打算背他,正好在他前面,及时扶了他一把,余宇稳稳撞在他怀里,顿时觉得有点丢脸。

“还是我背你吧。”余声说。

“嗯……”

余声背着他,余宇打伞,把二人都遮在伞下。他伞打得很低,伞面几乎抵在后脑勺上,雨伞像是小棚子一样把他俩罩起来,在雨中划出一块二人独属的小天地。余声脚步稳健,背着余宇也不觉难以掌握平衡。

“下雨天走路的时候要看准路再走,”余声说,“你刚刚踩的地方太滑。”

余宇趴在他背上,“嗯、嗯”地应着。

他们来之前商议的是在酒店住,老余的老房子一个月没住人,去了还要打扫,余宇本来是不愿意的,余声态度比较坚持,后来余宇也没说什么。他们走在山路上,余宇旧事重提:“我想住在家里。”

余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是说好了住酒店吗?”

余宇把头靠在余声肩膀上,说:“我就是想住家里。”

他语气像撒娇一样,余声笑了笑,说:“回去还要打扫,只是在酒店睡觉而已,白天我们呆在家里。”

余宇说:“白天晚上我也想在家里。”

余声不再说话,算是用沉默表示否决。余宇见他不答应,就把头抬起来,不再伏在他肩头,只有两条细细长长的胳膊晃在余声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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