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hium Flower 作者:芥末君【完结】(21)

2019-06-26  作者|标签:芥末君

  顾一铭觉得那样的方晓有点陌生,不过也很可爱。他伸出食指碰了碰收纳盒的玻璃表面,那冰凉的触感却叫他脸颊发热。过了几秒,他悄悄地把指腹挪过去,隔着玻璃贴上方晓的脸颊。

  方晓家的网速不怎么样,工程文件传了好一会儿,进度条却只走了不起眼的一小段。顾一铭有些忧虑会不会耽误对方的工作,方晓倒是很看得开:“不急在这会儿,我就是刚刚晚饭喝了几杯,突发奇想,准备搞个remix。”

  顾一铭为他勤恳的工作态度震惊了一秒钟。他本来以为是有死线压迫方晓才这么拼的。

  “也没有,今晚估计干不成,”方晓笑起来,“听说我姐有个领舞的节目,待会儿怕是要被爸妈拉去看春晚的。反正不着急,看什么时候有空吧。”

  “春晚的领舞?”顾一铭微微咋舌,“很厉害啊。”

  “是啊……小顾,听我吹个牛`逼先,”方晓压低了嗓音,或许是喝了点儿酒,他的语调跟平常很不一样,“我妈,跳芭蕾的,以前是中央芭蕾舞团的首席;我爸,唱歌剧的,国家一级演员;我姐我姐夫,都是跳民族舞的,隔三差五上春晚。嘿,厉害吧?”

  “很厉害,”顾一铭诚心感慨道,“你也厉害。”

  “我不算……”方晓低低笑了一声,转开了话题,“说起春晚,小顾你想看吗?客厅那台电视没装机顶盒,你也没带电脑,嗯……倒是可以用我的电脑。对了,那个装硬盘的盒子里,第三块?第四块?应该有一块是IMDb前250的电影全集,要是无聊也可以看看。”

  顾一铭不怎么无聊。他“嗯”了一声,没去找IMDb250,反而说:“我看到旁边有张毕业照,X大音乐学院的。”

  “啊,是我研究生的毕业照。”方晓说。他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刚起了个头,却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下去。

  一阵尴尬的冷场。

  顾一铭不想挂电话。他努力地找话题:“要不……你唱几句?”

  “……小顾,你真不会说话。”半醉了的方晓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当真哼了几句。是顾一铭没听过的旋律,不算悠扬,带着几分跟自己较劲儿的不稳定感。

  方晓问:“好听么?”

  不好听,但很像方晓。顾一铭想。充满了不和谐感,然而仍透露出温柔。他说:“这是什么歌?”

  “没写成歌,刚想的一段动机……嗯,我醉啦,要是醒来还记得,或许可以编个post-rock。”方晓笑了一声,是那种从鼻子里发出来的短促声音,似嗔似笑,听得顾一铭耳朵一阵酥麻。“我不是学声乐的。小时候跟我姐一起学特长,舞蹈课被全程碾压,声乐课倒还可以,但也没上多久。后来才知道,我老师私下找了我爸,说这孩子嗓音条件不错,可惜乐感不行,等变声期过了就没什么优势了……瞧,所以说我是这家里最没有文艺天赋的。”

  他们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候是顾一铭问,方晓说。从顾一铭表白之后,这是方晓最坦率的时刻了。他聊得快活又忐忑,像只学飞的雏鹰,甚至想着要不要录下这段对话。

  还是不录了。顾一铭想。方晓肯定不高兴他录。

  而且不需要录,他也已经全盘记下来。

  最后是方晓说:“喔,下下个节目就是我姐的舞蹈了。小顾,工程传完了吗?”

  顾一铭依依不舍地转头看过去:“……”

  “怎么了?”

  “网断了……”传到50%的文件,也没了。

  “没关系,”方晓笑起来,“本来也是打算初二就回去,不急在这两天。”

  方晓的确说过初二就回来的,顾一铭想到,他其实不必这样着急打电话叫他去传文件。

  反正方晓喝醉了。

  顾一铭鼓起勇气,大胆地问:“你是特意打电话怕我孤单吗?”

  方晓没回答,只是笑了笑。他说话的语气亲昵又轻佻:“小顾呀,照顾好自己,不要为些小事就随随便便爱上我啊。”

  说得太晚了。

第22章 全心全意

  除夕那天方晓的外卖还没动过,初一早晨顾一铭自己进厨房做了碗面,连着外卖一起微波炉热过就吃了。最后喝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粥盒上那诗的后两句,不如前文“滚煮煎熬”的沉闷,写的是:“宜疾宜徐看火候,酸甜苦辣饮春秋。”

  挺好的。

  顾一铭还没彻底脱离训练状态,闲着仿佛无事可干,将方晓推荐的电影看了两部,捱到下午时分,实在无聊,又下楼去慢跑。或许该归功于烟花爆竹禁放令,空气质量竟然还不错。顾一铭沿着京引跑向颐和园,园子里游客不少,沿途却萧条至极,连超市也提前打烊。他在北京待的这几年春节都在训练,难得体会到这喧闹首都的荒凉时刻,有些感慨,却又不知道如何抒发,只好在返程的路上多拍下一些照片。

  除了形而上的寂寞,这空城对顾一铭更直接的影响在于生活便利。他估算着方晓家的屯粮只够吃两顿,决定明天晨跑的时候多看些地方,得买菜了。

  也不知方晓明天什么时候回来。顾一铭琢磨着,他的厨艺还可以,如果方晓回来得早,他就认真一点,做一桌子好吃的。要是能哄方晓喝点儿酒,再跟他聊聊天,就更好了。

  顾一铭心里想着让方晓早些回来,却没想到能早到这个程度。初二早晨九点刚过,他慢跑完,拎着一袋子菜回到小区,就看到方晓坐在楼下小花园的长椅上,一手横挡住眼睛,仰头靠着椅背。

  顾一铭问:“怎么了?”

  方晓没理会他。顾一铭有些担心,伸手去碰方晓的手臂,方晓也没有反应。

  顾一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晓没听见动静,还以为他走了,却听到顾一铭说:“那我在这儿看着你。你冷吗?”他担心方晓不答话,又补充道,“你不高兴答的话我一会儿再问。”

  方晓放下胳膊,望着顾一铭。他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好像也没有哭。顾一铭有点犹豫:“你……回家吗?还是再待会儿?我也可以借你抱抱——不算谈恋爱的那种抱。”

  方晓张开手臂,顾一铭呆了一下,把拎着的菜放在地上,靠过去,被他搂了满怀。顾一铭刚慢跑完,整个人冒着热气,非常舒服。方晓把脸贴在顾一铭胸腹处,手臂环在他腰上,低声问:“不算?”

  顾一铭有点脸红,也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害羞的。他认真道:“这次不算。”

  方晓说:“前天讲到研究生毕业照,想给你讲个故事的,没好意思说。现在我想说了,你听不听?”

  顾一铭受宠若惊:“你……你还醉着吗?”

  方晓闷在他怀里笑起来:“是啊。”

  方晓本科念的是自动化,成绩优异,到了毕业那年,本该按部就班找个工作,忽然觉醒对音乐的热爱,跨专业考了电子音乐的研究生。他家是唯天赋论,对这件事很不支持,一直被压抑的家庭矛盾大爆发,他像是对抗全世界一样全情投入自己的爱好,同时叛逆地对家人公开了自己的x_ing向,不管不顾陷入了与邢宗恺的热恋。

  那是一段炽热的校园恋情,惶然又甜蜜,一步天堂一步深渊。他们藏在柜里柜外的间隙,都没有机会考虑更多的事情。他们彼此深爱,所以懂得彼此最深切的弱点。

  邢宗恺是方晓的同系学长,比他大一届,毕业以后依靠家里的支持开了家唱片公司。邢宗恺x_ing格稳重成熟,正切中方晓一直以来秘而不宣的胃口,偶尔流露出的控制欲也仅仅是让方晓有种被重视的满足感,并未引起警惕。

  邢宗恺对方晓的感情很深,对待方晓的方式却逐渐变得奇怪。等方晓毕业签在邢宗恺的公司并开始同居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更是明显地异于常人。

  邢宗恺全心全意地爱他。

  身在娱乐公司,邢宗恺作为管理层,对其他人永远不假辞色,除了工作,一切时间都耗费在方晓身上。他与方晓分享生活中所有的细节与情感,也同样要求方晓不能有除他以外任何独立的生活。邢宗恺有轻微的边缘x_ing人格障碍倾向,情感需求非常严苛,他甚至不愿意方晓在他不在场时进录音棚。方晓是他唯一与全部的软肋,方晓偶尔一句不堪压力的抱怨都会令邢宗恺痛苦不堪。他的痛苦那样深刻,明明作为施暴方,仍令方晓倍加愧疚,也倍感压力。

  有时候方晓怀疑邢宗恺是故意的,这样恶意的揣测会减轻方晓心里的负担,也使得他们有沟通的余地,但方晓没办法欺骗自己。他心里明白,邢宗恺只是爱他。是邢宗恺的强大与脆弱吸引了方晓,也同样是这种矛盾让方晓不堪重负。邢宗恺无尽地索取,方晓不断地拉锯,两颗强健跳动的心脏互相折磨乃至奄奄一息。

  邢宗恺试图训练方晓。最初吸引方晓的成熟果敢,此刻尽数应用于方晓身上。邢宗恺是控制人心的高手,糖果与鞭子都练得纯熟。他用自制的矛盾来博取方晓的退让,用全副精力来斩断方晓的退路。他用伤害来试探方晓对他的爱。这是邢宗恺爱的方式,是重视与深爱,是测试与训练。所以方晓无法反抗。

  他能怎么办呢?当爱本身便是伤害的时候,放弃是背叛,坚持是绝望。

  邢宗恺手握方晓的三年全约,打击方晓的方式简单而直接。方晓毕业之后潜心创作,早已攒够了一张专辑的歌,但没有任何演出与发表机会,唱片约里规定的资源一概被“不可抗力”规避,唯一的出路是放弃做创作歌手,转行卖歌。方晓原本就是因为没有天赋而被家人放弃音乐方面的培养,如此更是确知自己的平庸,甚至渐渐接受了邢宗恺对他的定位:他太差了,只有邢宗恺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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