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hium Flower 作者:芥末君【完结】(10)

2019-06-26  作者|标签:芥末君

  郑老板的车是辆大切诺基,车上东西也很齐全,找了个塑料油泵就解决了问题。对方连连道谢,还送了一盒巧克力作为谢礼。

  凌晨时分一行人终于进城落脚。唐绍在旅馆房间边剥着巧克力纸边说起这件事还啧啧称奇。他以自身经验为蓝本,觉得运动员应该跟艺术生一样,英语都不咋地。

  方晓病恹恹地窝在床上,听到这番高论,强行打起精神替顾一铭说话:“小顾可是唯一一个给国际s_h_è 联做过解说的中国队队员……国际赛事,全英文直播,厉害吧。”

  s_h_è 击世界杯每次决赛都会有没能进入决赛的运动员受邀做专业体育主持人的解说搭档。中国队因为赛程安排也因为语言障碍,在顾一铭之前从来没参与过解说工作。

  对顾一铭而言,做解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毕竟前提是没进决赛。但语言上他的确是费了心思的。他的文化课约等于没上过,英语全靠后期自学,起因是有一年杯赛,具有夺冠实力的台湾选手因为听错指令,在另外两名选手平局对决的环节误s_h_è ,而直接被罚了一枪零环。

  “为了听懂比赛发令……”顾一铭说。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他想起刚开始打国际比赛时的期待与努力,那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失去s_h_è 击手感开始,他一直在试图理解自己的失误,试图找到改进的方法。s_h_è 击是面向自己的运动,顾一铭不能怪罪任何人或事,只能怪罪自己。

  因为s_h_è 击成绩差,他将自己的内向解释为自私,将自己的思考解释为瞻前顾后,将自己的理想解释为贪心。他如此解释,便试图反其道去改变,但目标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改变必然是失败的,久而久之,连顾一铭自己也不相信他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了。

  他仍然勤奋,但积极主动的练习和习惯x_ing的练习是不一样的。练习是一个反馈与改正的过程,每一枪都是需要思考的。顾一鸣畏惧思考,因为那些时候的思考所预见的都是自己的失败。

  顾一铭空空如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逃避。

  唐绍问顾一铭:“你们这行,啊,拿个冠军是不是收入特别高?感觉你们压力很大,很拼啊。”

  “队里按月给工资,”顾一铭想了想,又补充道,“打比赛有奖金,冠军奖金视比赛级别而定,几百到几万都有。全运会省里会额外奖励一些钱。”

  “……是不是有点儿低啊。”

  方晓吃药之后精神恢复了些,也加入讨论:“因为s_h_è 击项目比较小众吧。转播权不值钱,国内也没有合适的运动设备企业赞助。”

  唐绍不信:“难道那些世界冠军都是用爱发电啊?”

  “奥运冠军的钱还是不少的。”方晓说,“别的比赛也在改革,跟乒乓球换大球一个道理,想提高比赛的可看x_ing。”

  “所以才搞那个广场舞迪斯科?”唐绍撇了撇嘴角,“审美感人,太吵了也。”

  “是很吵。”顾一铭说。

  他想的不止那些桑巴舞曲。掌声、哨声、嘘声、欢呼声……不只是这些。环境噪音的确有影响,但不值得抱怨。s_h_è 击不是对抗类运动,控制击发只在于自己,扰乱节奏的也是自己。顾一铭是自己唯一的敌人。

  枪声,心跳声,呼吸声,血液流动的声音,脉搏振动的声音,思考的声音……活着的人都会有声音。每一次s_h_è 击的声音都不一样。

  正式比赛的时候,枪台边有一个实时的显示屏,顾一铭习惯看它来修正弹道,但第一枪是没有这个的。瞄准枪的手感因为时间差而很难记忆到正式比赛的第一发上,顾一铭每每因此感到惶恐——他无法掌控自己。

  这是一种很绝望的感受。顾一铭知道怎么放松肌r_ou_,怎么保持稳定,怎么瞄准,怎么s_h_è 击,可他就是做不到。他的心在拒绝他自己。

  道理上应该打一发忘一发,但连续的两枪谁能完全忘掉上一枪的成绩?从8.9调整到9.3易如反掌,从9.3调整进十环也不难,但5.7的第一枪,不管是对成绩还是心态,都是毁灭x_ing的打击。

  方晓已经蜷进了被子里。顾一铭把他落下的地塞米松收拾好,坐在床边,问他:“唐绍说你的工作是做编曲,你喜欢编曲吗?”

  方晓把蒙到额头的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眼。他似乎原本有个递到嘴边的闲聊式回答,却将那些话忽然咽了下去下来,在与顾一铭的对视中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方晓说:“我喜欢音乐。”

  他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线:“别告诉唐绍啊,我其实是个歌手。创作歌手呢,差点儿就能发唱片了。”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最后也没发出来。”

  方晓说:“小顾,我喜欢唱歌的时候,是不会因为不受欢迎而难过的;唱得不好的时候有一些难过,也只是很少的一些。唱片流产了也没关系,没人欣赏也没关系,只要我想,我都能继续唱下去,我不害怕的。”

  这一枪失败了,下一枪继续;这一场淘汰了,下一场继续;国家一队落选了,进二队;二队也落选了,回省队、市队、s_h_è 击馆。器材和场地的确会不一样,但那不是致命的问题。顾一铭有足够的退路,如果只是喜欢s_h_è 击,他根本不用怕。

  方晓说:“小顾,你呢?你喜欢s_h_è 击吗?”

第11章 Oops

  从纳木错出发去拉萨的路上,唐绍一直在放《回到拉萨》,顾一铭脑子里全程回荡着没完没了的姑娘们那没完没了的笑,忍不住问他:“你是拉萨人吗?”

  唐绍特别高傲地一昂首:“精神家园,懂不懂?”

  顾一铭不懂。

  他在拉萨待了三天,虽然喜欢拉萨新鲜的风土人情,却并不觉得拉萨比之前路上的地方更好玩。他喜欢茶卡盐湖,喜欢敦煌,甚至喜欢那个因为风沙受困住了一宿的小镇。不过后来方晓适应了高原,同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顾一铭也渐渐喜欢上了拉萨。

  顾一铭尤其喜欢罗布林卡,光是看猴子就能看半个钟头。唐绍嫌弃动物园哪儿哪儿都一样没意思,先去了金色颇章,还拉着方晓给他拍照。等顾一铭终于把雪豹猞猁一只只看过瘾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影儿了。

  方晓的手机坏了,顾一铭便给唐绍打了个电话,两个人磕磕绊绊描述了半天,都没听懂对方的位置。

  唐绍说:“我这儿叫个啥颇章。”

  顾一铭说:“我这里也是。”

  唐绍说:“我这儿墙是黄的,屋檐是红的,上头还有彩绘。”

  顾一铭说:“我这里也是。”

  唐绍说:“我这儿有墙的一面在办个什么园林展,另一面是片瘦不拉几的竹子。”

  顾一铭说:“我这里也是。”

  唐绍崩溃道:“那咱们不就在一块儿吗!怎么没见着啊!啊!”

  方晓凑近手机笑道:“接着喊,再喊几声,小顾就能听着声儿过来了。”

  顾一铭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说:“方晓说得对。”

  唐绍直接挂了电话。

  顾一铭最后还是听着声儿找过去了,脚边还亦步亦趋跟着一只橘猫。方晓很惊讶地问:“它一路跟着你来的?”顾一铭点头。唐绍揣测:“你肯定喂它吃的了吧?”顾一铭澄清道:“没有,我没带吃的。”他们一行人只有方晓背了个单肩包,零食都在方晓包里,顾一铭身上只有手机和挂在脖子上的单反。

  顾一铭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他回忆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我给它拍照了,拍了十几张。”

  唐绍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过炮摄,没听过猫摄的。顾大师牛`逼!”

  顾一铭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想问方晓喜不喜欢猫,低头一看,方晓沉迷lū 猫,无暇他顾,都没空参与他跟唐绍的聊天。

  顾一铭感到了为难。其实猫是没有方晓可以拍的时候的替代品,他不是特别喜欢拍猫,毕竟猫只有r_ou_`体好看,又不像方晓会乖乖站位配合造型。

  顾一铭拍了几张方晓lū 猫图,默默期待方晓也能像橘猫一样,拍几张照片就能打包带走。

  顾一铭最后也没能带走方晓。

  郑老板他们要往林芝去,等藏南玩够了才进川。顾一铭算了算时间,在他们留在拉萨的倒数第二天买了回京的机票,要提前飞回去。顾一铭没有告诉方晓独自行动的原因,但他觉得方晓能猜到。

  冬训快开始了。

  方晓和唐绍都说来送机,结果唐绍赖床没能起来,方晓便独自载着顾一铭到了机场。

  顾一铭的飞机九点半出发,他办完乘机手续,回头见方晓等在落地玻璃旁边,朝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方晓说:“早饭?”

  顾一铭说好。

  顾一铭问方晓:“为什么邀请我?”

  他们坐在机场快餐店靠窗的位置,面前是冷的阳光和暖的面汤。顾一铭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正有一架飞机腾越而去,伴着轰鸣带走了长夜最后的y-in影。

  “为什么?自驾游吗?”方晓停下筷子,想了想,看向顾一铭,“真的要说吗?我这话可能有点自作多情啊……”

  顾一铭点点头,于是方晓抿着嘴唇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小顾,你跟我聊天,说最近状态很差的时候。”方晓停顿了一下,“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你是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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