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师门 作者:侧侧轻寒【完结】(9)

2019-06-25  作者|标签:侧侧轻寒 快穿 重生 言情

  她的头发虽然也小小扎了个鬟髻。可是,我依然依稀看见她头发下梢的不规则,错落的,长长短短。  我盯着她的头发,半天也无法吸进一口气。

  我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天,在赵从湛这里。

  伯方在后面问:“皇上可要进去?”  我呆了半晌,说:“你在外面等。”

  “那奴才把东西送进去?”他问。

  我将那一包粽子拿过来,劈手丢到池子里去。

  门口的内侍跪下见过了我,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只有赵从湛一个人站在青石阶下见礼。那青石阶上,因为闷热而蒙着的水雾上,分明有两个人坐过的痕迹。

  赵从湛见我看着痕迹不说话,这才低声说:“艾悯姑娘刚刚来了这里,现在拿东西去了。”

  艾悯……是谁?  我想了许久,才知道是她。

  她的名字,我却从赵从湛的口中知道。

  

  她此时才从里面走出来,笑吟吟地给我一袋东西:“我从家里带了东西给你吃的。刚刚还想让赵从湛带给你的,现在你来了,就直接给你了。”

  我看看那漂亮的金纸包裹的东西,犹豫着接了过来。

  “你都没有出现,我又不能进内宫城,只认识赵从湛,只知道仪元殿,所以有时来找他聊聊天。”她漫不经心地解释。

  不知是小孩子比较敏感,还是那靠触须摸索出来的感觉,我知道她在骗我,从她望向赵从湛的含笑眼神,我就象眼睁睁看见命运光临,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我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她明明和赵从湛已经很熟悉了,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那些漂亮的糖还给她,转身就跑出去了。

  她诧异地追上来,问:“怎么了,小弟弟?不喜欢吃糖吗?”

  我没好气地回头问:“你干吗对我讲话老是象哄小孩一样?”

  她呵呵笑了,说:“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十三岁。”

  “我十四岁。”我瞪她一眼。

  “好啦,十四岁……吃糖。”她给我剥了一颗,塞到我的嘴里,问:“好吃吗?”

  我再瞪她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

  她笑着撩撩自己额前的头发,转身看到水面上的菡萏,赞叹说:“哇,这里的荷花真漂亮。”

  在黄昏的粉紫天色中,高高低低出水的荷盖和安静的青萍好象镀着滟滟的蓝光。

  “我可不可以摘一朵?”她问。  “随便你摘。”

  “你拉着我的手哦。”她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倾斜着身子去采最近的那一朵。

  晚风吹得她的头发一直在我的脸上,缠缠绕绕的。我用空着的右手去拨开,可是又吹上来了。

  我只好握着她的头发,一边狠狠白了盯着我看的伯方一眼,他忙把头低下。

  她回头看我,举着手里未开放的荷花对我笑:“采到了……”

  讲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她的头发打了一个喷嚏,手不觉一松,她立刻向后仰跌进池塘。我慌忙向前扑去拉她,抓住她手臂的同时,我们一起倒在池子里。

  水花哗啦一声飞溅开来,满池荷花和浮萍动荡。

  她在百忙中还高高地举着那朵荷花。

  还好水只有膝盖上面一点。我忙乱地站住身子要爬上来,她却惊叫了一声,把花递给我,自己俯身去水底乱摸。

  “怎么了?”我问。  “我的……珠子掉到里面了。”

  我忙把荷花放在玲珑石上,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在水下找。看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便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了它我就回不去了!”她焦急地说。

  “回不去?”我诧异地问。

  “对啊,用它我才能回家去!”她急得声音都颤抖了。

  原来她能突然出现在这里,用的是一颗珠子。

  因为很着急,所以我也没有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问:“珠子是怎么样的?” 

  “有点扁椭圆,铜铁制的。”

  我俯身帮她在淤泥中摸索。

  伯方在上面大叫:“皇上,龙袍上可都是泥了啊,皇上快上来啊!”

  不理会他。

  我伸手在荷塘中的污泥里,慢慢地把一团一团绵软的烂泥从指缝间挤出去,可是都没有。

  再次伸手,却在淤泥中握到了她的手指。

  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抓住我的手,自己抽回去,说:“是我的手。”

  我讷讷地放开。

  她转到旁边去了。

  我再伸手在烂泥中摸索,感觉手指触到了一颗东西,我忙再探下面。

  一个扁椭圆,冰凉的铜铁东西。

  我抬头看她。  她问:“有找到吗?”

  那一刹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的眸子,清澈晶亮,那里面,像含着千万的美丽未来。

  突然感觉到害怕。我害怕将来在步天台上见到她的,会是很老很老的自己。

  更怕自己有生之年,再见不到她。

  

  如果有一天她不见了,我也许在步天台上等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我老了,走也走不动了,她也不会出现,因为象上次一样,她才过了几天。而我已经耗尽一生。也许最后等到她的是我的孩子……或是我的孙子?  毛骨悚然。

  我和她,各自落在九重碧落的另一头,以后不知道会有没有交叉点。

  一点稳定的保证也没有。  我所有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摇头,低下头不敢看她:“没有。什么也没摸到。”

  我把那个东西塞进了玲珑石水下的一个窍孔中。  

  最后,我们两个人裹了一身泥坐在仙瑞池边互相看着。

  我心情突然大好,所以居然唇角动了一下。

  “幸灾乐祸。”她恼怒地说。

  “那你怎么办?怎么回去?”我问。

  她无所谓地笑道:“过几年可能会有人发现我失踪,然后来接我的,现在我不如去赵从湛家里住一阵好了。”  我惊得跳了起来,满身的污泥顿时甩了她一脸。

  忙又跪下来用袖子给她擦。她没有理我,皱着眉思索。

  我不敢直接用手去替她擦,可是现在隔着累赘重绣,触碰到她的肌容,她柔软的双颊,透过两层锦缎,触感还清晰地传到我手指的每一条纹路上。

  我紧张得血脉末梢都几乎卷曲了,手指尖的脉动居然清清楚楚地一直温热到心脉里。

  但愿她就此留在我身边。等我长大,等我可以担当人生。

  不是一个人在步天台上茫然的等待,我想要真真切切的,伸手可及的她。

  “小弟弟。”她突然叫我。我吓了一跳,手一颤就缩了回来。

  她却只是问:“你说我今晚要去哪里?”

  “那……就和我去延庆殿吧?”我吞吞吐吐地问。

  她习惯性地稍微半偏着脸,眉眼上扬,狐狸一样迷离的眼睛看着我,说:“那明天你可要叫人把这个池子翻过来帮我找!”我忙点头,心里惴惴。

  “那走吧。”我乐呵呵地拉起她,幸好她没有察觉。

  “我现在可全依靠你了。”

  听她这样说,我似乎也有了满满的勇气,再无所畏惧。

  和她去流经禁苑的金水河里洗了手脚上的污泥,然后带她进内宫城去。

  

  一路上内侍们看着我的衣服目瞪口呆。不理他们。

  她倒是漫不在乎。到了延庆殿就与宫女打招呼,坐下拿端午的香糖果子、粽子和白团看,然后抬头看我:“我晚饭都还没吃。”

  我替她剥粽子。然后用雪帕衬了,托上绵纸给她。

  “谢谢。”她接过就吃,吃了一半才抬头问我:“这里面什么馅啊?”

  “烤獐子。”我说。

  “好奇怪的口味。”她笑。

  “母后小时候给我吃过,我当时很喜欢,所以现在她每年都叫尚食局给我做。”

  她点头,一边站起来到处去看。  

   我坐在椅子上看她好奇地翻看陈设的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看暮霭搁在塌上的宫式花巧画扇,再去刻丝钿螺桌上拿着梅红匣子看,问我:“这里面是什么?好香啊。”

  我回头看伯方,他忙说:“是把紫苏、菖蒲、木瓜切细成茸,再以香药相和盛裹的,用以辟邪。”

  她一抬头看外面挂的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恍然大悟,问:“今天端午吗?”

  “嗯。”  她失笑:“白娘子大概也是此时了。”

  “什么白娘子?”我问。

  伯方就来问:“皇上和这位姑娘何不去洗个澡再说?”

  我们看看彼此湿漉漉的泥裹样子,想到居然还能讲了这么多话,互相吐吐舌头。又想到吐舌头不适合皇帝,可是也已经迟了。

  

  洗澡的时候伯方悄悄问我:“皇上要把这个奇怪的姑娘留在延庆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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