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先生的谭先生 作者:五六狸(上)【完结】(44)

2019-06-25  作者|标签:五六狸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破镜重圆

  犹如咒语般蛊惑着他将自己的心与之交付。

  谭纪平曾以为他会一直在原地,在他身后,一回头,就能踏入他所创造的那副细水流长,静好岁月的画卷里。

  对不起,我走了。

  保重。

  谭纪平猛然紧闭双眼,转身,重新上了电梯。

  谭笑朝身后的高楼看了一眼,星辉娱乐的员工鱼贯而出,向他投递或惊艳或惊讶的目光。

  没见到想见的人,谭笑扭回头。

  太阳西下,入夜,华灯初上。

  他抬手看了看表,动动困顿的脚。

  晚八点三十。

  夜风肆虐,谭笑把公文包放在脚边,穿上起皱的外套,肚子咕咕叫,手臂上都是小粒小粒的j-i皮疙瘩。

  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刚到,他蹲在地上,双手揣进棉袄袖口,戴一顶雷锋帽,肩上扛着糖葫芦的棍身。

  今晚突然翻了风,商业街人不多,小贩零零碎碎才卖了几串,五块钱五块钱地收。

  平时还有个卖j-i蛋灌饼蹬三轮的在他旁边摆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就剩卖糖葫芦的小贩孤零零吹风。

  谭笑合起手掌哈了口气,搓搓,抱起公文包环抱着,遮在胸前,挡点风。

  作用聊胜于无。

  他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风把吹得乱七八糟,像刚刚被懒懒踢过的窝。

  对街的发型室顶着风放着张信哲歌,歌声在风里忽高忽低,飘忽不定。

  谁都习惯受伤谁都抗拒被遗忘

  越拉扯越变成了战场

  ……

  流浪类似疗伤

  任路人目睹着我的彷徨

  ……

  谭笑的眼睛红红的,风吹的,很干,很疼。

  他太冷了,太饿了。

  但他还不想走。

  再等等,再等一等。

  谭笑看着灯火通明的对街,真的对自己说道。

  十一点半,寒风刺骨,穿了棉袄的小贩有些受不了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附近的商铺一个接一个关上店门,安全卷帘门拉下来的声音像是寒风的协奏,哗啦啦,哗啦啦啦,光是听着就让人牙齿打颤。

  发型室的歌又循环到那首《迁徒》。

  播到第二小节的时候突然停了,灯一下子全灭了。

  下班了。

  谭笑的嘴唇已经没有颜色,苍白如纸。

  他不会来,就像四年前,他也没有来。

  风吹过耳边,呼啸的空旷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形单影只和自以为是。

  谭笑再看一次大楼,最高层灯光萤萤,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他哆嗦着摸出手机,讷讷看着屏幕亮起,又灭掉,他继续按亮,心一横解了锁,拇指在谭纪平的电话上悬空,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手机屏幕的灯光再次从明亮转换为微亮,彻底黑屏。

  谭笑将手机收回口袋,看着马路对面,张了张嘴,徒然被灌了一口冷风,四肢百骸都是凉的,眼睛却一阵温热。

  谭纪平,究竟是你太无情,还是我太自作多情。

  我看不懂你……我还是看不懂你。

  小贩抽抽鼻子,把头垂得很低,他留意着时间,想着风那么大生意又不好,要不然回家算了,可还剩那么多没卖出去,心下纠结得不行,才叹了口气,眼前忽然递上来一叠红票子。

  “回去吧。”那个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好看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声音伴着牙齿打颤的磕伴,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寥寂已久的悲凉,郁重得几乎要化出水滴。

  “没有人会来了。”

  ————

  2014年9月20日,丁梦晴的葬礼在L城南宾部举行。

  谭笑没有受邀。

  谭纪平一个人cao持了整个葬礼,眼底青色浓重。

  丁梦晴亲戚朋友都不多,前来吊唁的大多是父亲那边的人,他们一一在她黑白遗像前献上一支白玫瑰,牧师手持圣经,为她祷告。

  “丁夫人怎么会突然离世呢,年前检查不还挺好吗?”

  “谁知道啊,突然就没了,怪吓人的。”

  “不会和传言一样,婆媳不和……内部斗争?”

  “什么婆媳不和,她哪儿来的媳妇?你还不知道啊?她儿子谭纪平,嘿嘿,娶了个男人!”

  “哟,这大逆不道的,这可是断子绝孙的路啊,不孝,太不孝了。”

  “可不是嘛,我猜啊,丁夫人这是活活给气死的。”

  “以她那副孱弱的身子骨,我看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差不离了。丁夫人心脏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晓得吧?”

  几个衣着华丽的夫人围在一起嚼舌根,闻言均点了点头。

  “谭纪平的另一半虽然是个男的,可一样和丁梦晴不对付。上回我去她家,你们猜怎么着,丁梦晴把保姆都叫走,让他家那个男媳妇打扫,那么大个房子,平时四个保姆一起干的活儿,全让人家做了,那孩子可俊俏了,可怜见的,一点怨言都没有,还给我倒了杯水,叫我小心烫,声音可别提多好听了。”

  说话的人唏嘘一声,继续道:“我问他是谁,那孩子教养极好,那种情况下还能笑着同我说,‘我是谭纪平先生的先生’,丁梦晴顿时便黑了脸。”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丁梦晴便拉着我上楼说话去了,等我再下来,那孩子还拿着墩布擦楼梯呢,不过看着也不像记恨她要报复的样子。”

  说话的人话音才落,其他人便“教训”起她来。

  “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甭管他做什么自个儿心气都顺不了,你这没当婆婆呢,还不懂!”

  “那男媳妇也忒不懂事了,嫁给一个男人本来就是丑事,他还正大光明出来晃,换我早找一地儿藏起来了,看着就堵得慌。”

  “那不是,丁梦晴天天气不顺的,心脏又不好,得遭多大罪啊。”

  夫人们纷纷叹言可惜,人死如灯灭,死后变成一捧黄土,再大的不是都带进了坟墓,受到指责的只会是活人。

  “哟!他来了,看,快看,那个就是他!”

  夫人们循着指示看过去,大门口进来一个青年,俊郎非凡,气质出众,黑衣黑裤,肩上别了一块白布。

  谭纪平站在遗像一旁,一抬眼,迎上谭笑的目光。

  谭纪平不想见谭笑。

  在他看见丁梦晴的手术同意书上签着谭笑的名字之后。

  “如果不做手术,丁夫人最长还有十年生命。”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扶了扶眼镜,和谭纪平解释道:“但如果做了手术,手术成功后,以丁夫人的身体,好好养着,如无意外,能健健康康直到自然死亡。”

  “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二十。”

  谭笑在他面前站定,几次张口,目色哀伤。

  可他最后只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他上前两步,献上手中花,三鞠躬。

  谭纪平抓起谭笑的花摔在地上,呲目欲裂。

  花瓣碎成一瓣瓣,碎片溅上谭笑的鞋面,谭笑浑身一震,僵硬在原地。

  众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的看着他们。

  “滚。”

  “对不起。”

  “滚!”

  “对不起……”

  “滚!!”

  “对不起!”

  谭笑哭了。

  眼泪连成线,成串成串淌过脸颊,沿着下巴汇成一股水流,浸s-hi他胸前的衣襟。

  他哭得蹲在地上抽搐,好多人都在看他。

  “对不起,对不起……”

  全场寂静,只有他的哭声和谭纪平怒火重重的滚字。

  后来谭笑走了,他背对着所有人转身离开,手背不停地抬起来在脸上擦拭,短短十来米的距离,他停顿了好几次才艰难地走完。

  那天,葬礼上的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这一幕,以及这个哭得昏天黑地的青年。

  2014年10月18日。

  谭纪平和谭笑近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

  他有意避开谭笑,主动出差到瑞士。

  那天夜里,谭纪平辗转难眠,几分钟后,谭笑来电。

  瑞士的夜格外寂静,犹如一潭死水,将人困顿在里面,难受得几近窒息。

  屏幕上亮起来电显示,背景是谭笑和他脸贴着脸的自拍,淡蓝色的荧光照亮室内的一角。

  铃声是系统自带的连贯音,响了三次,他接了起来,双方沉默良久。

  谭纪平爬起来,坐在床边,点一支烟叼在嘴上,谁也没挂掉电话,也没人说话。

  说什么。

  怒气未消,余恨悠长。

  他母亲的死横隔在他们中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谭笑。

  他更怕自己再次对谭笑做出后悔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但他不知道,有时候,冷漠才是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当一方对另一方实施冷暴力时,实施的那一方永远不会知道,得不到回应的那一方挣扎着,经历了怎样痛苦的自省和自我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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