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他在三生石旁站了许久，后来又提笔在石碑上刻着什么。
真有意思，这个亡魂居然还有自己的思想。他这样想着也来到了三生石旁，只见亡魂正在刻的是两个人名——方绎，顾诺。
一看见“方绎”这两个字，他的心头便升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正要细想，却被旁边的声音打断：“干嘛跟着我？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很明显这位正在刻字的亡魂是在跟他说话，于是他万分惊喜：“你能看见我？那你能告诉我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我看不见你。”亡魂冷漠地说。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饶有兴趣地说：“不过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他不由疑惑，眼前这个亡魂，好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肖玖玖。”亡魂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名字。
毫无防备的他闻言愣了愣。
在这段百无聊赖的时间里，他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就是言川，不然为什么会把这个名字记得这么深刻？
可如今遇到这亡魂，他竟然给出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他犹豫了，不知该不该相信。
他想，方绎这个名字在他看来是这样的熟悉，或许他和这个亡魂也曾是旧相识。既然现在都已经往生来到了黄泉，那他是没有必要编造一个无聊的谎言来欺骗自己的。
将眼前这亡魂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半信半疑地问：“那你又是谁？”
亡魂指着刻在三生石上的其中一个名字：“方绎。”
方绎……他若有所思地在心头默念着这个名字，忽而问道：“那你知道言川是谁吗？”
方绎闻言挑挑眉：“知道。你就是因为他，才失去了轮回的机会待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会散掉这最后一缕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这时，忘川河水突然变得湍急，方绎回头看了看，当即转身一边走一边说：“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对着他能感应到的肖玖玖存在的方向似笑非笑地说：“你好自为之。不过我奉劝你，与其一直浑浑噩噩地逗留在这里，还不如自己散了这最后的冤魂，或化为空气，或一缕清风，岂不是比这样不死不活的要自在得多？”
肖玖玖跟在方绎身后，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只问道：“你也要去喝孟婆汤？”
“只有喝了孟婆汤，才能轮回转世。”说话间方绎已经融入了亡魂的队伍。仿佛大发慈悲一般，他又冲肖玖玖多说了两句：“你知道吗，只要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就可以生生世世都不分离。所以，就算喝了孟婆汤也无妨。”
像每一个亡魂那样，方绎在望乡台上伫立片刻，领一碗孟婆汤喝下，然后沿着大雾弥漫的蜿蜒小路走向了未知。
肖玖玖在奈何桥头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很久都没有离开，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也无法挽回了。
瞬息之间，妖红的曼珠沙华凋谢了，长出大片绿油油的叶子。
给往生之人引路的曼珠沙华开败了，顷刻间便没有了再来到黄泉去向奈何桥的亡魂。昏黄寂静的黄泉路变得更加寂寞。
肖玖玖想，如果他一直在等的人是言川，那是不是说已经等不到了？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想，如果方绎说的话都是真的，是那个叫做言川的人害了自己的话，就这样灰飞烟灭，岂不是太便宜言川？
冤有头债有主，可不能让言川活得太过逍遥自在了。既然他不来黄泉，那自己就走出这地狱之门去找他好了。
这样想着，肖玖玖突然觉得自己游荡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目标。
然而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仔细应该如何去报复那个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围的光线忽然变得很强，虽然不是阳光明媚，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昏黄沉寂，这里……肖玖玖左右看了看，有很多人，有的低头玩着手机，有的三三两两在交谈，还有的在东奔西走。所有人都在忙碌，跟黄泉路上那些行动迟缓的亡魂形成鲜明对比，肖玖玖想自己大概是来到了人间。
“言川，你怎么来了？”
肖玖玖闻言看过去，只见一个留着小胡子看起来有种文艺青年范儿的的男人正在对自己笑。
肖玖玖冷冷地看着那男人，想说你认错人了，而一向冷漠的他却没有开口。
与此同时，有一个声音自肖玖玖身后响起：“我找张绵有点事。”这声音低沉柔和，也听得出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疲惫。
而这个听来有些软，有些糯的音色让肖玖玖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这声音竟莫名有种让人沦陷其中的魔力。
肖玖玖循声向后看去，只见来人身着基本款的白色衬衣，搭配一条刚好可以露出脚踝的黑色修身长裤，全身上下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右边脸上的小酒窝竟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原来他就是言川。
肖玖玖看着他，竟然觉得这个在方绎口中害得自己沦落在忘川边不得超生的人看上去有点落寞，真的是这样的人害了自己吗？他不禁有了疑惑。
正在这时，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对言川说：“他正好在休息，你赶紧去吧。”说罢他指了指自己身后。
言川一眼便看见了仰面躺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张绵。
“谢了奎尼。”言川对小胡子男人感激地笑了笑。
“这支MV拍摄时间挺赶的，你跟张绵尽量长话短说。”叫做奎尼的小胡子男人说着对言川挥挥手走了。他是张绵所在组合O.N.E的经纪人，言下之意便是说完赶紧走，不要拖慢拍摄进度。
这时，张绵拿下盖在自己脸上的书，撑着椅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对上言川的视线，笑道：“你来了啊。”
言川总觉得张绵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看着自己，却更像是在看着自己身后的某一处。他也不禁回头向后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却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近距离地逼视着。
第74章
“我留下平安给你们，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我所赐的，不像世人所赐的。你们心里不要忧愁，也不要胆怯。”装模作样地念了两行，张绵兴趣缺缺地将手里的《圣经》翻过几页后又百无聊赖地放下，抬头问言川：“你找我有什么事？”
言川俯身拿过那本《圣经》翻了翻，不由挑了挑嘴角答非所问地说：“管用吗？”
张绵闻言愣了愣，狐疑地看向言川。
言川看着张绵的眼睛，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我是说，《圣经》可以净化鬼魂吗？”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身后，“我总觉得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盯着我，而你能看见我所看不见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故作神秘地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音问：“是他吗？”
“张绵，你过来和林睿一起补几个镜头。”经纪人奎尼突然在远处大声催促道。
“走了。”张绵起身拍拍言川的肩，擦肩而过之际在他耳边道：“我能感觉到你的身后跟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灵魂，可到底是不是肖玖玖我就不知道了。”
言川闻言平静地开口：“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张绵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几个问题？”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几”字，语气颇为不耐烦，因为那边程林睿都已经在向他招手催促他了，他可不愿意回头又被程林睿数落没有职业道德，不想被这个总喜欢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组合舞蹈担当给看扁了。
顺着张绵的目光，言川看到了被反光板衬得整个人都笼罩在白色光晕里的程林睿，顾及他们还有繁重的拍摄任务，于是让步道：“好吧，只问一个。”
张绵抬手打个响指：“时间地点你挑。”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看着张绵远去的背影，言川抿了抿唇，不由呼出一口气。虽然得到的答案事与愿违，不过张绵不一直都这样我行我素吗？既然他现在已经松口，那么再等上几个小时也无妨，反正他最终都要摊牌。
张绵当初的突然出现，以及后来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都是一个谜。因为对于言川、肖玖玖甚至陈以禹而言，他们都不曾跟他有过多的交集，而他却突然闯进了他们的世界，还跟他们一起对付那个叫做方绎的怨灵，他的动机很不明确，难免叫人揣测其用意。
而这个人现在终于肯和自己坐下来谈一谈。
找张绵问清楚是陈以禹所希望言川去做的事，只要张绵肯摊牌，让言川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不用再浪费时间活在这世上了。
言川想自己终于快要解脱了。
他不由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到：“我能感觉到是你，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看着我。”
这样说着他果真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用心感受什么，他右边脸颊的酒窝深深陷入：“此时此刻，你的目光冰冷y-in鸷，就像在你家老宅第一次遇见时那样，没有人情味。只不过，我已经不会害怕了。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害怕。如果你永世不得再轮回，那就将我一同带入地狱吧。”
听完最后的话，肖玖玖有些震惊，他不敢确定眼前的言川和方绎口中的那个真的会是同一个人。
他不曾想过言川会有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桃花眼，看起来温柔无辜，人畜无害。而当他看见以后，他不由反问自己——这样的人真的会伤害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