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这样怨念极深的一双眼睛，饶是陈以禹也不禁竖起一身汗毛。他拉开窗帘于一室柔和的阳光之中将所有照片混着符咒化为灰烬，语调不免有些沉重：“这事必须从长计议了。”
很快，他以新经纪人的身份跟在了言川身边，通过言川来监视肖玖玖的一举一动，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山里雾气愈见浓厚，陈以禹对愣在原地的言川说：“我们赶紧回客栈去吧。”
“肖玖玖呢？”言川没动。
陈以禹皱眉，回头看他一眼：“说实话，他太强了，我的桃木剑大概并没有碰到他，所以只是将他逼走了。”
言川闻言不免松了一口气，非但没有听陈以禹的话离开，反而质问道：“你以为所有鬼怪都应该被除掉吗？”
陈以禹想也没想便说：“鬼怪吸人精气，当然该除。”
言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并不是所有鬼怪都如你想的那样不堪，如果不是肖玖玖，我大概早就死了。”
陈以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哼笑一声看着言川道：“如果再被他继续纠缠，你离死期也不远了。生死富贵有命，不能强求，如若强行借助鬼神之力，至极荣华过后必定会遭受反噬。”
陈以禹出师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香港，在香港，不仅仅是艺人，甚至连寻常人也信奉养小鬼，以求小鬼替他们敛财办事。求的小鬼价格高低不等，自然就假货横行于市，穷人一般花少量的钱买个心灵寄托，不过也有人愿意花高价买成效。于是很快，陈以禹便发现香港有很多唯利是图的道士暗地里以各种方法从即将临盆的孕妇肚子里逼出婴儿的灵魂炼成法力高强的小鬼来高价卖给那些想要借助鬼力让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的人。婴儿灵魂被逼出之后孕妇便会诞下死胎，还未出生就被迫降临的灵魂怨念深重成为纯y-in怨灵，正是炼鬼的不二选择。这种违背教义和戒律、手段y-in毒的道士被业界称作炼鬼师。
陈以禹曾与一位炼鬼师接触过，亲眼看见他将捉灵符溶于清水之中，然后将水洒在一条极细的红线之上趁夜将红线拉于闹市，第二天一大早，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少妇毫不设防地迈过红线，然后一个通体透明的漂亮灵魂便被禁锢下来，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装进了一块尸油做成的灵相里。而那位孕妇走了没几步后无故摔倒，汩汩鲜血顺着大腿流下……
后来陈以禹离开了香港这个被繁华掩盖了一切丑陋的城市，回到大陆潜心研究净化鬼魂的符咒，誓要将所有小鬼早日送去轮回之路，避免他们长时间飘荡人间。因为做鬼也是有期限的，如若长时间不得功德而难以轮回，鬼期一到便会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消失。
可是人都是贪婪的，供养人花了高价请来小鬼替自己办事，怎么可能轻易放任陈以禹将它们送去轮回，所以有时布施仁义必定要说些善意的谎言，于是养鬼必遭反噬这种说法被他编造出来诓骗供养人。
可是言川和肖玖玖这一人一鬼却有些不寻常，近来言川的面容时常过分憔悴，陈以禹一看便知是被吸了精气，如果再放任不管，言川不出多久便会油尽灯枯。肖玖玖的出现让言川一夜爆红，想来也该是得到得越多，要付出的也就该越多。看样子，言川是真的受到了反噬。
可是净化肖玖玖这事让陈以禹觉得力不从心，他太强大了，以陈以禹的修为根本镇不住，于是无从净化，只能驱之。陈以禹想既然是恶灵，那自己也就不必对他仁慈。
言川看着若有所思的陈以禹，说：“我供养他，不是为了敛财，而是为了积累功德。”
陈以禹闻言皱眉：“积累功德？”随即笑得有些嘲讽，“如果他真的以你为媒找齐了那几样东西，便会以你为引达成他的目的。而在这之前，要慢慢吸走你的精气。”
言川正要开口问他什么意思，眼前的一切忽然被s-hi冷的大雾遮住，仿佛是进入了一个迷阵，他能看清的只剩下自己脚下方寸之地。心慌之下他大喊道：“陈以禹你在哪儿？”
周围一片寂静。
刚才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不足两米，可是那人瞬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大雾之中言川冰凉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凭着来时的印象往回走，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出这座山的。
第23章
言川觉得自己并没有记错，他和肖玖玖进来时大概只走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可是现在他都一个人在这大雾里转了大半个小时了，稀稀落落的路灯并没有出现，反而周围更加s-hi冷。言川站定，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断变幻的浓雾，心想莫非是碰见了鬼打墙？
“陈以禹？”言川试探着喊了一声，回声从峭壁上一圈圈回荡，在漫天大雾里显得有些瘆人。
然而这时，陈以禹的回应声从不远处传来：“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近，大概是在言川的五米之内，可是雾太浓了，加上周围一片漆黑，只依稀被月光照得昏昏暗暗，所以言川根本看不见他。
“你站着别动，发出点声音，我过去跟你汇合。”陈以禹的声音又近了一点。
言川转过身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们是遇上鬼打墙了吗？”
“应该是。”陈以禹的声音越来越近。
为了多发出一点声音，言川没话找话说：“听说童子尿可以解除鬼打墙的危机。”
陈以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惜我不是了，你还是吗？”
谁会相信一个已经过了23岁的男人还是个童子j-i？言川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一边解皮带一边说：“我撒泡尿试试你就知道了。”
“等等。”陈以禹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言川也瞬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x_ing——陈以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是自己的周围却根本没有人。
“怎么回事？”言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你听我的声音远吗？”
“就在耳边。”陈以禹沉着地说，“空间错乱了，我们现在应该在两个平行时空里。”
一滴冷汗从鬓角滑下，顺着言川的下巴落在了白色的鞋面上：“哪一个时空是我们原本应该存在的？”
言川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影子。明明刚才这里是一片空地什么也没有的，现在雾散了些，言川却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坟堆，有个红色人影跪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墓碑前，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搭在肩上，言川似乎听到了女鬼呜呜的泣声。他双腿有些发软，嘴唇颤抖着连声音也跟着不平稳：“陈以禹，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寂静无声。
那个原本离得很远的影子正在诡异的慢慢靠近，言川不敢眨眼地瞪着它，生怕它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这块墓碑前。
***
陈以禹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刚才他还能顺利的和言川交流，可是忽然之间言川所在的那个空间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这时候，陈以禹忽然感觉一阵y-in寒从背后靠近，他手握桃木剑猛地转身，只见肖玖玖的脸前所未有的y-in沉：“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把人弄丢了，学艺不精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陈以禹这才恍然大悟言川是被乱葬岗的其他鬼魂弄走了，自己这一路跟过来，原本是想从肖玖玖手里救下言川，在他以为肖玖玖想要吸言川的血时便迫不及待出了手，可是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他忽略了这y-in气极重的乱葬岗里遍布孤魂野鬼，而那些鬼魂正是因为忌惮灵力强大的肖玖玖才不敢造次。肖玖玖一走，那些孤魂野鬼立刻出手，轻而易举带走了他们两人之中最好对付的言川。
“跟我去救人，我暂且答应饶了你。”陈以禹收起桃木剑，凭他一己之力连那些孤魂野鬼所在的空间都找不到，于是只能借助眼前这只他原本想要除之而后快的鬼的力量了。这鬼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想要去救言川。
肖玖玖嗤笑一声：“人我是要救，不过你先搞清楚，是你饶了我，还是我饶了你。”
陈以禹语塞，刚才那一击他的桃木剑差点伤到肖玖玖那是因为自己暗中偷袭，现如今身份已经挑明，他再对肖玖玖出手简直天方夜谭，反而，现在自己已经沦为任他宰割的鱼r_ou_，还有什么资格跟他讨价还价。
时间紧迫，肖玖玖不再跟陈以禹废话，开门见山地说：“它们惧怕我，通往那里的大门一定会藏得很深，我需要借用你这人类的身子，才能让它们放松戒备，趁机而入。”
借自己的身体，那不就是……被鬼附身？！鬼从来狡猾，没有信用可言，这身体万一有借无还可怎么办？陈以禹条件反- she -就要说不，可是还由不得他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下一秒他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肖玖玖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摸摸陈以禹的脸，挑起嘴角笑了笑，不屑地说：“就这皮囊，我真不稀罕。”
肖玖玖将陈以禹的桃木剑扔在路边，又将他随身携带的符咒全部扔了，干干净净地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闭上眼睛潜心感受鬼门关的入口。
***
为了躲避那个不断靠近的女鬼，言川不敢回头一直往前跑。虽然不敢往后看，可是他却能感觉到那女鬼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虽然没命的在跑，可就像是小时候经常会做的噩梦一样，自己拼尽全力，却只是徒劳的在原地踏步。那些密密麻麻的简陋墓碑开始发生变化，无字碑上渐渐出现了笔画，最后成了四个字——言川之墓。每一块墓碑上都是言川的名字，这是要找替死鬼么？借自己的身体重生还是怎样？言川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只听那女鬼在背后拖长了声音喊：“言川……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