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作者:vallennox【完结】(21)

2019-06-25  作者|标签:vallennox 竹马竹马

  普鲁登斯抽出一个用打字机打好地址的信封,是寄给“H·普鲁登斯先生”的,每个字母都是大写,也许是寄信人懒得转换,信本身是手写的,用的是深蓝色墨水。

  “哈利,

  这是你被欧洲吞噬的第五个月,也许你在单枪匹马地阻止核战争,这才能解释你为什么没有回信。我很好,谢谢,虽然你没有问。

  在《视点》上看到了你6月20日发表的社论,关于北约对华约政策的那一篇,如此严肃而强硬,既像你,又不像你。我对自己说,这就是其他人看到的普鲁登斯先生,不同于我的哈利。很遗憾你和《外交家》期刊苛刻的莱文先生陷入纸上骂战,莱文先生是个真正的战争贩子,你们彬彬有礼的交锋在过去一个月里为我提供了可观的娱乐。

  至于我,我尽量在十一点前起床,吃足够维持生命的东西,远离酒精,尽管不一定成功。坐到写字台前,对付我脑中喧闹不堪的对话和未经整理的段落。家里太安静了,因此最近几天我作出了一些改变,到“海雀与三叉戟”去工作,非常有效,小酒馆的吵闹平衡了我脑海里数十个角色的声音,他们从来不肯闭嘴。酒保同意把靠近窗户的桌子留给我,当然,条件是必须至少付两杯黑啤酒的价钱。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进门靠右,楼梯下面,我能听见其他人的谈话声,但他们除非仔细观察,否则很难看见我,巴掌大的小窗户能看到荒芜的花园。哈利,又一批年轻学生聚集在这里,像可爱的麻雀,酒馆二楼的鬼故事又把他们吓住了,没有人敢靠近楼梯。

  昨晚梦见墨丘利,旷野里不知道为什么有卡尔法克斯的钟声,我们往海边走去,但直到醒来都没有走到。

  还有什么值得告诉你的呢,当然,《埃格尼斯的风筝》近日再版,增加了c-h-a图,出自一位才华横溢的D·西蒙斯小姐之手,她完全理解这个故事y-in暗的一面,对此我非常感激。另外,我

  哈利,

  原谅这封信缺乏条理,写到一半的时候被打断了。我今天有别的安排,恐怕不是好消息。乔治的“状态不太稳定”,父亲在电话里这么模棱两可地告诉我,从目前有限的消息看来,出于未明的理由,乔治昨晚在伦敦寓所中开枪,幸而没有击中任何人,或任何物体,但他的妻子和邻居都吓坏了,邻居报了警。父亲还在康沃尔,莱拉在布莱顿,能马上去看他的只有我了。就到这里。

  你的,

  A.

  6.20.1957”

  记者折起信纸,小心地放回信封里,接过普鲁登斯递过来的下一封信,日期是四天之后,1957年6月24日,从伦敦寄出,盖着加急印戳。

  “亲爱的哈利,

  本来想发电报的,但是我不愿意发到报社去,不想引起注意。看在上帝份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见了乔治,比平常还要令人难以忍受,顽固,高傲,动不动就发脾气。他坚持那天晚上看见了窃贼,但警察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门锁完好,窗是关着的,窗台上也没有攀爬的痕迹。他不准任何人拿走他的佩枪,我只好偷偷把弹夹卸掉了,也许他很快会发现,到时再想办法。

  医生认为这是战后综合症,‘炸弹病’,你知道成千上百从欧洲回来的士兵都有这个问题吗?医生告诉我,他见过一个病例,那可怜人连听见水壶烧开的呼啸声都会吓得嚎啕大哭。乔治当然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差点把医生的脑袋拧下来,好吧,我夸大了一点点,但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了。医生建议他到乡间休养,我们说服他回康沃尔住几个月,他勉强同意了,感谢上帝。

  假如你收到这封信,不要回复伦敦这个地址,我明天出发把乔治送回康沃尔。如果你想发电报或者打电话,请寄往我们的旧巢x_u_e,号码不变。

  A.

  6.24.1957于伦敦”

  一周后,又一封短笺继续描述事情的进展:

  “哈利,

  枪击事件又发生了一次,差点把可怜的玛莎吓死,玛莎现在住在一楼,她61岁了,爬不动楼梯,枪声在她房间听得最清楚。乔治声称自己见到花园里有可疑的入侵者,怀疑他是德国间谍。可怜的乔治,或许在他备受折磨的大脑里,战争始终没有结束。

  现在我们藏起了他的枪,父亲的勃朗宁也藏起来了。大家都惶惶不安,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好转。

  A.

  于康沃尔”

  下一封信装在厚实精致的淡蓝色信封里,封口印着短刀和知更鸟。

  “亲爱的水手,

  电报收到,很高兴知道你马上要回来了,车票确定后请告知,我会去车站接你的,别拒绝,我坚持这么做。父亲和乔治向你致以问候,我们很好,谢谢,乡村生活对乔治有所帮助(对我也有帮助,老实说),他终于不再半夜三更带着枪在门厅里游荡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家邮局了,卡尔斯顿小姐还在这里,现在已经是‘米尔斯太太’了。这封信是在柜台上匆匆写的,我马上就要回牛津去了。

  你的亚历克斯”

  普鲁登斯轻轻抚摸信封,看着壁炉,木头烧尽了,露出下面红热的炭块。

  “我的假期只有两周,除去路途上花的时间,就只有一周多一点了。我把信和电报都带了回来,以免弄丢。亚历克斯起先非常兴奋,就像许多年前乔治从前线回家时一样,很快就变得很冷淡。我并不为此生气,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这是亚历克斯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他不擅长道别。我们讨论了我的工作——‘讨论’是个委婉的说法。到我快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已经拒绝和对方说话了。”

  你现在和巴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亚历克斯冷冰冰地说,自以为世故的行尸走r_ou_。

  而你需要长大了。哈利反驳,打算一辈子做一个自娱自乐的三岁小孩吗?

  普鲁登斯叹了口气,从炉火上移开目光:“后来我写了很长一封信,道歉,匍匐在他脚边恳求原谅,我没有收到回信。回到波恩之后不久,我和《邮报》的记者跟着英美联合外交使团一起去了布达佩斯,在那里待了一周。这是我第一次到铁幕另一边去,我没有权力使用外交渠道,几乎所有通讯都断绝了。因此这封信我迟了一个月才收到。”

  他递出一张单薄的信纸,记者屏住呼吸,小心地接了过去。

  “哈利,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给你写信,你也许根本收不到。

  乔治死了,自杀。葬礼是昨天。”

  末尾没有署名和日期。

  tbc.

第21章

  “我推掉了一切,尽我所能赶回英国。”普鲁登斯接着说,“我那位富有同情心的主编听说是紧急事件之后帮我安排了飞机,我足够幸运,一架B52轰炸机当天下午正要从柏林起飞,顺道带几位美国外交官去伦敦,我搭上了这架庞然大物,当晚降落在伦敦,赶上了去牛津的末班火车。杜松街55号没有人,亚历克斯也没有给我留哪怕一张纸条。我往卢瓦索家的大宅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听。我想直接到康沃尔去,但已经太晚了,没有火车,租车行也已经关门,我惴惴不安地在公寓里等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赶到火车站。”

  “我是下午到的,难以形容大宅里弥漫的抑郁气氛。门厅里没有人,布帘都拉着,像恐怖电影布景。亚历克斯提到玛莎现在住在一楼,没有说是哪个房间,于是我一扇接一扇门找过去,在许久不用的舞厅旁边发现了她。”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真的老了,不仅仅是外表。她戴着黑纱,完全是一位吊唁中的母亲。我拥抱她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害怕她会融化,或者碎裂。我问她亚历克斯在哪里,她并不知道,说亚历克斯葬礼后不久就走了,没有告诉她目的地,又或者说了,她已经不记得了,她的注意力不在那里。玛莎手上拿着一只熊玩偶,熊肚子和鼻子周围的绒毛都掉光了,看起来像是长了皮癣。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摸这只熊所剩不多的毛。那是乔治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男爵夫人从一个俄国玩具商那里订制的,有一套和乔治一样的小西装,还有一套猎装。这后来成为了一种家庭传统,莱拉和亚历克斯出生的时候男爵夫人都会定做一只新的。另外两只熊都找不到了,只剩下这一只,孤零零地摆在杂物间的架子上。”

  “‘乔治会对这只熊说话,把它放在枕头上。你觉得他都说了些什么呢?’玛莎告诉我,让熊坐在她的膝盖上,摆正了褪色的小领结。”

  “她坚持要带我去看乔治的墓碑,在小礼拜堂后面,离他五年前举行婚礼的地方不远。通往礼拜堂的小路两边栽上了松树,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隧道了,但当时这些树还很小,绑着支架,像小孩涂出来的简笔画。早些时候下过雨,路上很滑,落着小树枝和叶子,玛莎走得不快,我让她挽着我的手臂。风时不时把水珠从树梢上摇下来,但我们都不介意。”

  “卢瓦索家有那种带有低矮石拱顶的家族陵墓,但乔治不在里面,也许因为他是自杀的,虽然在我印象中男爵一家都并不特别虔诚。玛莎说那是个早上,乔治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枪声,但第一个找到他的是他的妻子。枪藏在一个上锁的木盒里,放在书架高处。没有人知道乔治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也许他已经静悄悄找了很久了。医生很快被叫了来,然后是警察,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已经没什么用。葬礼办得很低调,算上玛莎,只来了七个人。男爵没有邀请乔治的战友,他们是几天后才到的,带着花束和纪念物。我到墓地去的时候枯萎的花束已经被清理了,剩下淋s-hi了的绶带和一些小摆饰,有人留下了一个铜质勋章,压在一张硬卡纸上面,‘致乔治,永远的队长’。”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普鲁登斯先生?’玛莎问我。”

  “我不知道。玛莎当然也没指望我回答。我其实没有心情继续这个话题,我满脑子都是亚历克斯。我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尽早离开了大宅,那里现在是个坟场。”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1/3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