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黑眼镜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似乎想抬起手做什么，却又无力抬起。
闷油瓶紧紧盯着黑眼镜的脸——大大的黑眼镜在刚才倒地的时候落在了一边，露出了他惨白而精致的脸，一张，闷油瓶记了几十年的脸。
闷油瓶突然猛地站起来，脚上的伤痛的让他站到一半又跪了下去，他便拖着脚用尽全身力气快速的向黑眼镜爬过去。
“起灵。。。！”吴邪看到闷油瓶的狼狈心里一阵抽痛，连忙上前几步想去扶他，结果手还没碰到闷油瓶就被一手甩开。他愣在了原地，直到看着闷油瓶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把黑眼镜抱进怀里，都没有变一个姿势。
他知道了。吴邪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握紧了拳，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
薛越别过脸去，轻轻的哼了一声。
闷油瓶把黑眼镜的脸扳向他的胸口，用手挡住了黑眼镜紧闭的眼睛。
“。。。郢。。。。”很多想说的话，最终却只能颤抖着唇念出那个从来不曾忘记的名字。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滴落在了张郢苍白的脸上。
张郢微微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力气笑。
他想说没事，但一阵阵涌上来的血堵住了他的气管，让他一开口便是不要命的咳嗽。
闷油瓶把头贴在了张郢胸口，一遍遍的念着‘郢’ ‘郢’ 。。。。不要再离开我。。。
张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拉开闷油瓶覆盖在他脸上的手，闷油瓶又马上覆了上去，这次却被止住。
“让。。。我看你。。。”张郢费力的说完句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闷油瓶抬起脸，直视那漂亮的眼睛——轮廓依然美丽，只是那深邃的眼珠，已经变异成了淡红色。
“这样。。。好看多了。。。”张郢笑，颤抖着把手覆在了闷油瓶脸上。
闷油瓶握住脸上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打湿两人的手。
“不要。。。”不要离开我。。。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闷油瓶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郢的呼吸越来越弱，无能为力。。。
阳光强烈的刺激着张郢的视网膜，原来淡红色的瞳孔愈来愈红，竟像要滴出血来一样。。。闷油瓶想挡住张郢的眼睛，却仍是被拉开。
“没。。咳咳。。。没时间了。。。让我。。。记住。。。”记住你的声音，你的样子，下一辈子，才能找到你。。。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闷油瓶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完全没有了力气，但他不愿放手，不愿放开最后的一丝希望。
胖子也红了眼睛，他知道张郢救不回来了，却不忍心道破，只能别过头去不去看紧紧拥着男人尸体的闷油瓶。
薛越没什么表情的走过来，缓缓的将张郢的眼睛阖上，原来被阳光刺伤的眼睛在眼皮阖上的那一刻流出血来，沿着张郢苍白的脸缓缓流下，鲜红的耀眼。
闷油瓶只是把张郢紧紧拥在怀里，失神的看着远处的地面，泪已经停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空洞。
“起灵。。。”薛越轻轻唤了一声。
闷油瓶并没有回答他，他像没听到一样兀自把张郢横抱起来，然后一拐一拐的向楼梯口走去。
“。。。”薛越想拉住闷油瓶，但手伸到了一半便停住，黯然收回，默默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胖子蹲在地上垂着头，时不时的吸一下鼻子。而吴邪。。。
薛越很奇怪吴邪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解得把视线停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僵硬的站在原地的男人身上——
“哼。。。”薛越冷哼一声，收回视线自顾自的离开了。
吴邪仍是站在原地，委屈的瘪着嘴，眼泪和鼻涕流满了大半张脸都没有擦过一下，委屈的像被人抛弃的小狗。。。
他知道，起灵，不会回来了。。
第 20 章
二十大结局
——十年后——
初冬的阳光给小巷笼上薄薄的一层金色，除了几个老人拄着拐杖敲打青石路面的笃笃声，便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这个小巷很老很老了，比还生活在其中的任何一个老人都要老上许多。政丨府多次说要拆了小巷两边的瓦房，但说了几次都没有实践，这几年兴起了保护文化遗产的口号，政丨府也再没有提起过拆房的事。而小巷深处的某个小小的古董店，也托这个口号的福得以开下去。
那间古董店的年纪只比小巷年轻那么点，小巷里的老人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常来那间古董店玩耍，近百年过去了，古董店的主人换了两三代，老人们白天没事还是很乐意去那里坐一坐喝喝茶。古董店的现任主人虽然嘴里骂着那群老不死又来蹭茶喝了，但总是一边骂一边泡一壶上好的龙井给三五成群的老人递过去。
这天，店里又聚集了三四个头发掉的都没几根的老人，懒洋洋的占着古董店的沙滩床在门口晒太阳和品龙井，几人偶尔用方言聊两句，但更多的时候，是听店主吼人。
“相亲！！？？”内房里传来店主无可奈何的大吼：“二叔算我求您老人家了，没事养养花种种菜多好，别瞎参乎我的事了好吗？”
“是是是，我知道您老是为我好，可这些事。。。唉您别哭啊，又不是你讨不到老婆。。。。好好好是我不知好歹。。。。”
“嘿嘿，我就说是他叔打来的。。。”在外面晒太阳的老头子咧咧嘴露出光秃秃的两排牙龈，笑的好不开心。
“多俊的一个娃啊，怎么就还没讨到老婆呢？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哎呦喂~~~~”老婆子掩住菊花一样的瘪嘴，笑的那叫一个闭月羞花。
这话要是吴邪在这里，肯定要要被老太春波荡漾的眼神给吓掉一层皮——先不说您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年轻二十岁是什么模样，就是年轻个70岁他吴邪也不敢娶个禁欲那么久的女人回家啊。。。
“什么娃咯，小吴也三十多岁咯，再拖下去就真娶不到老婆咯~~”另一个老头子呵呵的说道。
“哪里像是三十岁的人咯，你看那白白净净的，哎呦，跟我家老头子二十多岁时一摸一样~~！”说着老婆子又把视线转到了在里间打电话的吴邪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你们看看那身段，就一小伙子的嘛~~”
打着电话的吴邪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毛骨悚然，他犹疑的左右看了看，没人啊。。。怪事。。。
“我家那死相哦，三十多岁时那肚子大的哦，比我五个月还大的咧。。。”收回视线，老婆子感叹起自己死去多年的老头子。
“什么啰，你家老头子哪里是肚子大哦，整个人都大咯。。。”老头子笑道。
老婆子被道穿，皱巴巴的脸竟然也红了起来：“你嫉妒啰，我家那个是壮，哪里是大啰。。。”
三四个老婆子老头子就着那六七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展开了严肃的讨论，方言说的跟打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没有间断。
“请问。。。”一个沉稳的男声在杂乱的方言中响起，格外清晰。“这里是古董店吗？”
一众老婆子老头子立即住了口，把视线齐齐射向不知几时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衬衫和牛仔裤，脸上灰灰的像是很多天没洗过了——不过，总得来说，长的还不错。
“是哝，你找谁哝？”老头子用方言问了句。
男人听不懂他说的话，一脸疑惑。老婆子马上接了口，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了句：“你来买古董的咯？”
男人想说不是，却先一步被里间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你约了人家！！？？”一声怒吼贯彻云霄，“二叔你真是。。。！！！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生米煮成。。。?二叔你都想些什么啊。。。今晚我不会去的!!!。。。”
“哎呦哎呦，吓人哟。。。”老太抚了抚干瘪的胸口，“他二叔天天催，听的我们多腻味啰。。。”
“催什么？”男人勉强听出老太说的话，问道。
“催他结婚啰，真不知道这娃想什么，三十好几了还不肯结婚，看的他二叔急的。。。”
“你们说，这娃该不会。。。不喜欢女人啰？”老头子神神秘秘的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
“混说什么，这么漂亮的娃，不成还去喜欢男人啰？”老婆子没好气的瞪过去。
男人不知听没听懂他们说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里间，不再说话。老婆子聊了一会看到男人还伫在门口，豪爽的冲他喊过去：“娃娃别等咯，那老板还有的讲咧，你过来扶我，我带你去看古董啰。”
男人收回视线，也不好意思拒绝老人的好意，只能过去扶她起来。老婆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紧圈着男人的手臂，几乎要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