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作者:顾鹤【完结】(5)

2019-06-23  作者|标签:顾鹤 破镜重圆

  更何况褚南已经不记得他了。

  听到一个不怎么熟的人对自己说出那种话,心里肯定不舒服吧。

  陈淮漠无声地叹了口气,看见褚南拿着拖把出来,他立刻走上去。“我来吧,今天真的很麻烦你,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褚南不看他,两个人彼此沉默了半分钟,他才慢慢地把手松开,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经过最初的愤怒,再到中间的心疼,现在的他只觉得内疚。

  如果说陈淮漠变成如今这样,最大的罪魁祸首就该是他,他有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斥责陈淮漠的行为?

  “淮漠。”褚南看着眼前人的后背,上面还有些被压到而产生的褶皱。眼里像是掺了把沙,他迫切地想要阖上眼不去看陈淮漠此时的样子。

  陈淮漠握着拖把的手僵了僵,额角狂跳起来:“你……”

  “前几天是我骗你的。”褚南轻笑,“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

  我最叛逆最不羁的青春都是和你一起过的,你就像是我的整个青春,是那段浑噩紧张的日子里的放松剂。

  陈淮漠松了手,手里的拖把失去了支撑点,晃了晃后便狠狠摔在地上。他闭上眼,觉得耳朵听到的东西太不真实,虚幻得像是一场梦,他像是还没从醉意中醒来。

  十三岁,正是一个说成熟也不成熟,说幼稚却又懂了些道理的年纪。在那一年陈淮漠的生日当天,也就是小升初的那个暑假,他的外婆去世了。

  外婆是无疾而终,家里人为她举办了简单的葬礼,买了一处安静的地。从此以后,陈淮漠的生日就成了外婆的忌日,他不敢再向父母讨要生日礼物,因为那天他们总要去墓园看外婆。

  然而这一年的七月,除了疼爱他的外婆去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父亲被判断患上了胰腺癌,不得不住院治疗,家里的担子压在做地质勘探工作的母亲身上。

  陈淮漠只去看过父亲一次。男人面色发黄,吃不了想吃的东西,有时还会吐得很厉害。病房里的味道很难闻,他迫切地想要父亲离开那里,回到家里来。

  父亲的确离开了那里,却不是回到家。七月的最后一天,父亲决定出院,他回到了乡下老家,在外婆的旧屋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日子。

  他是一个人。陈淮漠忙于上衔接班,母亲有工作出了远门,最后通知他们的是外婆的邻居。于是他和母亲,在这个厄运满满的夏天里又送走了父亲。

  世上有很多事情,总是发生得毫无理由,毫无预兆的,像是晴朗的天里突如其来的暴雨,百年安康的老城被推土机推平。

  懵懂着却又不算无知的陈淮漠,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作为尘世中渺小的一个的弱小无力。

  他跟随母亲来到邻城,打算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与原先待的城市的温和天气不同,新的环境的天气非常恶劣,炎热异常,晒得花枝都没了活气。

  在那样一个让人满意不起来的环境里,陈淮漠遇见了褚南。

  褚南是他妈妈闺蜜简宁的孩子,正好转到这里上学。宁丞琳怕陈淮漠初到新地不适应,便经常让他们两个一起玩。

  褚南和他同龄,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哥。

  那时候的陈淮漠还没从双重打击中走出来,对褚南一直是爱搭不理,可以说是态度恶劣到了极致。

  可褚南不介意,他始终和陈淮漠待在一块儿。他们一起看书,尽管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他根本读不透。他们一起看电影,尽管那是单调的纪录片。

  他们还会一起打球,一起去绿道上骑车,一起上下学,每天都待在一块儿。陈淮漠渐渐放下芥蒂,两人的关系也就变得更为亲密。

  他们的关系变好了,宁丞琳本来是开心的,直到在他们十七岁那年,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里,她隐隐发现两个人的关系好得过了头,好像有点越界了。

  宁丞琳被震惊和愤怒糊了一脑门,当晚就找了褚南委婉地问话。

  她没有找陈淮漠,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儿子的脾x_ing,说什么也不会招,八成会编一些故事来骗她。但褚南不同,不管如何,含糊其词都好,褚南绝不会骗人。

  褚南只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大概,宁丞琳的耳边却已经拉起了警报铃。在暑假里的课程结束后,她在一个晚上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开着车带着尚在梦乡里的陈淮漠离开了那里。

  她和闺蜜打了招呼,说是工作调动,和陈淮漠说的也是这个理由。但陈淮漠太精了,在酒店里闹了很久,嗓子都吼哑了才累得睡下,宁丞琳心疼,却没有退让。

  她带着陈淮漠在这边心惊胆战地过着日子,生怕褚南突然出现,让她前些日子做的工夫全部白费。

  所幸陈淮漠走后,褚南只尝试联系过他两次,而在这之后没多久,她就把陈淮漠送出了国,连高考都没让人去。

  直到第二年宁丞琳完成工作风尘仆仆地去墓园看自己的丈夫和母亲,陈淮漠都没从国外回来过。

  他安分地修完了课程,拒绝了一个欣赏他的教授的邀请,带着半个登山包的行李回国。

  他从开始创业那天起,就一直瞒着宁丞琳在找褚南。得到的结果永远不是好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公司里的人手都换了不少,他还是没有找到褚南。

  也许褚南已经忘记他了,也许褚南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也许褚南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陈淮漠不敢再想,只能大海捞针地找下去。

  他希望找到褚南,又害怕找到褚南。

  他害怕褚南不再认识自己,也害怕看到褚南有了新的伴侣。可他又想见到他,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如何。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褚南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一直注视着你。”

第4章 第四章

  褚南从小受着人就要武可报国,文可□□的教育,他的爷爷那一辈是经历过大事的,声望很高,每周带着礼品去看望的人就不少。

  他一直在军事管理区里住着,初中毕业时才算是真正离开了家人的庇护,出去见光了。

  因为受着那样的教育,又长期在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里成长,褚南就养成了说话不打弯绕儿的习惯。说好听点叫直率,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情商低。

  并不是他不在意陈淮漠的冷处理,而是他没有意识到陈淮漠是不想理自己的,他还对有了一个新朋友这件事感到十分开心,巴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拆成两半,翻了倍地去用。

  他爱跟陈淮漠待在一块儿玩,因此当陈淮漠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时,他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连让人焦躁的学习生活都没能撼动他的x_ing格分毫,更何况是陈淮漠。

  陈淮漠和宁丞琳突然离开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想着给陈淮漠打个电话问一问。电话当然没接通,被宁丞琳直接掐断了。

  褚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以为陈淮漠是抓紧备考,也就没有多想。直到陈淮漠失联了半个月,心大得能装下整个地球的他才慌了起来,跑去问自己的妈是怎么一回事。

  简宁把宁丞琳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末了又在结尾添上一句:“她估计是变忙了,以后聚的时间少了啊。”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褚南牙齿直打架,跑进屋里拿手机给陈淮漠打电话,一个打不通就打第二个,打得陈淮漠手机都没电关了机,他也没听见陈淮漠的声音。

  一切都来得无比突然,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褚南站在房间里,看着桌上陈淮漠送给他的钢笔,忽然生出一种万物皆暗的错觉来——好像陈淮漠不在,那些平日里吸引他的东西就变了样,变成了他讨厌的模样似的。

  起初的几个月里,褚南正常地上学放学,复习补习,参加学校给他们放松心情的活动,甚至偷偷跑去看了学弟学妹的艺术节。

  好像比起这些后辈,他们要幸运一些,因为很多东西已经没有了,比如开活动时的全程录像,他们是最后一届。

  褚南在心里想,那些摄像机,会不会拍下陈淮漠低下头笑着对他说话的画面?

  国庆的时候褚南过起了一头睡到天黑,睁眼看见月亮的日子。他坚持给陈淮漠的QQ发消息,有时是家里的近况,有时是几句话,通通石沉大海。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学那些大人之间的聊天模式了,连句简单的“我想你了”都要用好几段话来绕着弯子传达。可能是他太委婉,陈淮漠没看出来,或者压根没看,他一直没收到陈淮漠的回复。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一月。高三的节奏本就紧张而快速,褚南上的又是重点中的拔尖儿学校,每天得有超过一半的时间在学校里。

  他给陈淮漠发消息的频率渐渐降到了一周一次,无数的消息累积起来,褚南觉得自己把它们整理一下都是个千字作文了。

  除夕时家里来了亲戚,过的还算热闹,褚南趁着他们聊天聊得火热,偷偷跑出了门,他跑到以前他和陈淮漠常去的小吃街,即使过年那里依然热闹如荼。

  他逛来逛去,最后点了一个有酒的套餐,等东西上好了后又把吃的打包送给了隔壁桌,自己打开那瓶酒打算喝一点。他之前并没有尝试过喝酒,因此对自己的酒量抱有怀疑,只敢喝一点点。好像带着点涩。

  结了账他跑出小吃街,顺着街道一路往外走。一边走他就一边在心里记下一件陈淮漠做过的事,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想起了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和陈淮漠的不告而别。

  他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建筑物,蹲下身,在静谧的街道上压抑着声音,手捂着眼睛,像要把这些日子里来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

  那之后,褚南再也没有给陈淮漠发过消息。

  高中毕业后,他跟着同学一起到KTV里唱歌,在一堆跑调的歌声里,只有他安静而又认真地唱了一首曲调不太欢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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