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远近 作者:春日负暄【完结】(17)

2019-06-23  作者|标签:春日负暄 年上 情投意合 双向暗恋

  “转走了吧……”

  “……刚才上来拿了东西,行李箱放在楼下。”

  “走了好,打人好凶啊……”

  往常有说有笑的同学此刻在乐明心眼中怎么看怎么烦人,窃窃私语声像蚊子的嗡嗡声从他耳朵钻进脑子里。他想大声叫他们不要说了,但是喉咙干涩得可怕,说不出话来。

  他又有什么立场叫他们不要说呢?

  乐明心大力一推桌子,站起来,桌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响亮的一声,课室里的低语声蓦然停了,大家都在回头看他,用探究的眼神问他怎么回事。乐明心桌子上放的水壶倒了,沿着桌子滚落地上,“砰”的一声,好像裂帛,划开寂静。

  他没顾上捡,什么都没拿,从后门冲出去,沿着楼梯往下跑,差点把上楼梯的老师撞到了也没停下来,他撑着扶手,从最后的几阶楼梯上跳下去。

  雨又准备下了,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乐明心一路从教学楼往学校正门跑,经过植物园,绕过体育馆,心脏像个气球,一点点鼓起来,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灌满了。

  先是一两点,雨水把刚干了不久的地面打出圆点状的s-hi痕,然后是近日来并不陌生的瓢泼大雨,不过一会儿就把跑着的乐明心浇得s-hi透。

  他站定在关着的校门前,隔着铁门往外看。

  雨下得很大,来势汹汹,把景物都模糊了,雨点砸在皮肤上甚至有点痛。乐明心看到了门外不远处的马路上有辆车,高大的贺成安把车后尾箱重重关上,闪身上了后座。

  “等……”乐明心的声音从弱到强,“等、等一下!”

  天边一声闷雷,把他的声音盖住了。

  车很快启动了,然后开走,保安从门卫室里走出来,大声跟他说:“赶紧回去上课了,雨这么大!”

  乐明心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子发酸。他没有回教室,直接请了假,回到寝室,把s-hi透的衣服换下来,洗了个热水澡,闷头在被子里却没有睡,只是睁着眼睛发呆。

  他最终还是感冒了一场,病好之后回家,妈妈说他瘦了一些,下巴都尖了,乐明心只是笑笑。

  感冒好了之后,乐明心和班上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李启还在医院里,乐明心去看过他一回,去了也没什么话说,倒是李启一直欲言又止,乐明心没接他的话头,在医院坐坐就走了。

  高二结束后,暑假只有不到一个月,乐明心在网络上查了很多关于同x_ing恋和x_ing取向的资料。父母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主动找他聊天,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让他放轻松,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爸爸妈妈说。

  乐明心犹豫了一下,站在父母面前,小声却笃定地说道:“我是同x_ing恋。”

  他妈瞪大眼睛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爸当下就失手把手上的杯子给摔了。

  家里的氛围很是让人不好受了一段时间,但乐明心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在学校度过了认真学习的高三上学期,成绩有了提高,他妈在和他冷战了三个月之后终于主动跟他说了话,给他炖了天麻猪脑让他补补脑子,不情不愿地让他爸送来学校给他。

  高考前两个月,复习让所有人都进入了焦灼的状态,乐明心在一堂自习课上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班主任用含着水光的眼神看他,语气里都是不忍。

  “明心,医院刚刚打来了电话,你父母出车祸了,在来学校看你的路上。”

  等乐明心慌不择路一般冲出学校,打车到医院的时候,乐爸爸已经抢救无效了,他在大货车偏道撞过来的时候猛打方向盘,货车直接撞了驾驶座,乐妈妈躺在病床上,衣服上都是血迹,见到乐明心过来,用手无力地捏了捏乐明心放在她手心里的手。

  她想说话,乐明心附耳过去,因为跑动而发红的耳朵碰到了妈妈的嘴唇,冰得吓人。

  “好……好好学习,知……知道吗……”

  乐明心咬着嘴唇,眼眶发红,说不出话,只是猛地点头。

  “喜……欢男生……也没、没关系……”

  乐明心的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滴到他妈妈的脸颊上。

  “好好过……”

  乐明心几乎是麻木的,在医生给他的一份份文件上签名,握笔的时候手都在抖,还没走出医院,丧葬服务一条龙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他几乎是一脸漠然地办完了所有手续,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的亲戚来了又走。

  父母去世后不到半个月他就重新回了学校,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面对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自己却没有什么真实感,只是日复一日麻木地学着。

  高考那天,他从考场出来,六月的初夏阳光洒在脸上。

  考场外面有很多家长在迎接考完试的孩子,有的手上还拿着鲜花,他茫然地站那儿,欢快得像出笼小鸟的考生一个个从他旁边往外走,投入父母的怀抱,他突然就蹲下来了,头埋起来,眼泪把衣袖都弄s-hi了。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高考成绩出来后,不是特别理想,乐明心一个人呆在家里,对照着厚厚的报考指南,填的全是离A市不远的另外一个城市的学校,班主任告诉他,贺成安转学去了那个城市,他也拿到了贺成安的手机号码,但拨过去是空号。

  他把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房子丢空,离开了这座城市,边打工边读大学,然后考教师资格证,找工作。

  一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不小,乐明心慢慢地就觉得自己有些滑稽。贺成安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从清晰到模糊,他就这么一个人过着。

  直到那一天,在江湖边的门口,贺成安带着蓝色的针织帽子,靠在墙上抽烟。

  幸好故事还没结束。

第21章

  乐明心很少做梦,他要么睡不着,要是睡着了就会无梦到天亮。

  工作日的早晨,他一把把闹钟按掉,从床上蹦起来,对着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的父母说了声“早安”。相框旁边放着他从陶艺工作室拿回来的小花瓶,过了一晚,月季依旧开得好好的,但是落了一片花瓣在桌子上。

  他把花瓣拿起来,随手找了本书,把花瓣夹进去。

  今天是周五,这个事实让乐明心充满干劲。他把吐司对角切成三角形,裹上蛋液下锅煎了一下,浇上番茄沙司,三两口吃完了,吃的过程中还抽空给贺成安的微信上发了个“早安”的表情包,没一会儿,贺成安就回了个单字“早”。

  缠绵的春雨停了,春天特有的融暖明媚的阳光遍洒在路上,被昨天的雨打落在地上的黄叶紧紧贴在路面上,像挂毯上的刺绣。

  快下班的时候,康宸给他发微信,问他晚上要不要出来。

  乐明心刚上完一节课,被春天的阳光晒得后脖子发烫,猛地灌了一大杯水,单手在微信上回道,可以,但得晚一点,有同学会。

  康宸爽快地说,好的,在哪儿,让老贺去兜你。

  乐明心装傻,给贺成安发微信,问他晚上去康宸攒的局吗。

  贺成安还是回得飞快,问他晚上从哪儿过去。

  乐明心单手握拳,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挥了挥表示胜利的手势,恰好有人推门进来,他赶紧把动作化成伸懒腰的动作,瘫坐在办公椅上,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

  小学生们的周五下午放学时间极早,乐明心还来得及回家换套衣服,休闲衬衫,牛仔裤,白鞋,把头发弄了一下,全部梳到后面。

  乐明心这是第一次参加同学会,他高中毕业后和高中同学基本上没有怎么联系,这次是李启不知道从哪里辗转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给他发来邀请。总归是好多年没见了,露个面打声招呼就先走也可以。

  他们在一个中高档的酒楼包了个两桌的包厢,把在这边发展的同学基本都请来了,附近城市的也有坐一个半个小时高铁特意过来的,场面很热闹。绝大部分人乐明心都认不出来了,特别是李启,他因为常年坐办公室有些发胖,发际线已经有些危险了,五官依稀还是少年模样,他带了他的妻子,不是方萍,是个平凡却温柔的女人。

  大家见到乐明心都大呼年轻,说他锻炼得当,一点都没有变,好像还是高中生的样子。

  自然是有客套夸大的成分,但乐明心的确没怎么变,处在一群社会人当中,像个学生。大家聊的都是房子伴侣,还有些人开始聊孩子了,乐明心一个话题都参与不上,只能在大家聊起高中时代的时候,偶尔c-h-a两句话,没一会儿就到了约定贺成安过来接他的时间,他站起来说要告辞,大家举起杯子来碰了碰,连祝酒的话都带上了快要步入中年的疲惫。

  乐明心走出包厢,门还没关上,李启从后面追了出来,叫住他,笑得颇有些尴尬:“聊聊?”

  两人到了吸烟区,找了个角落,李启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给乐明心,乐明心摆摆手拒绝了,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抱歉地说道:“我待会儿还有点事。”

  李启把烟收回来,摸了摸自己头发不多的脑袋,说道:“好多年不见了。”

  “是啊,”乐明心不无感叹地说道,“好多年了。”

  “以前挺傻的,”李启局促地说道,“做了很多傻事。”

  乐明心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就是再笨也知道,当初那本素描本肯定是李启交给了老师。他一只手揣在牛仔裤的兜里,另一只手摆了摆,说道:“算了,你要道歉也不应该找我。”

  “你们还有联系吗,”李启问,“贺……贺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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